“你那篇文章到底写了什么？”莫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作文，就得了零分？
“你想写小说里？”栓子似乎又来了精神。
莫名点了点头，栓子满意了莫名的态度，略回忆了一下，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讲开了：
“这话说起来在三年前了，水灵她爹听说要动迁了，就在正房两侧盖了两间厦房，琢磨着能多得些补偿。没想到，人家认定他后盖的那两间厦房不作数，不能得到补偿。这两间厦房虽说是糊弄着盖的，却也花了不少钱。现在说不作数，她爹自然是不肯签字的。哪里想到，半夜里，三口人正睡得香，突然从窗外扔进来几包东西。水灵爹赶忙去拉灯绳，灯绳还没抓着，就听见水灵在西屋没命地喊叫。水灵爹也顾不上拉灯绳了，光着脚跑过去，看见水灵正在炕上翻滚，身上有五六条长蛇缠绕着。灯亮了，水灵却不叫了，仰在那里翻白眼。她爹也是最怕蛇的，这时却来了胆量，三把两把，把蛇从女儿身上抓下来，扔出窗外。她娘也披了衣服过来，看见女儿仰在那里，口里流着涎水，翻着白眼，活活给吓死了。她娘慌了，抱着又是掐人中，又是拎耳朵召唤，好半天才叫过来。叫是叫过来了，却落下了毛病，动不动就倒地上翻白眼。二十几岁了，总流口水，好好说着话呢，一股口水就流下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就脏了衣服，叫人看着心里就可怜。那姑娘不光叫水灵，人长得真像水萝卜一样水灵儿呢！”栓子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气得手也抖了，话也说不利落。
听栓子讲完，莫名陷入了沉思，民生问题就在身边，为何不写一写呢？莫名决定把栓子讲的故事写到小说里面去，同时也担心，这样写，发表会不会有困难？
栓子停了手里的活计，看了看天，说：“果儿，快做饭去，让领导在咱这吃！”
莫名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赶忙站起来，摆摆手：“不，不，已经很讨扰了，哪能再麻烦！再有，千万不要再叫我领导了，我只是一个写小说的。”
“不叫你领导了，到饭点儿了，这时候走，是看我家困难吗，拿不出什么好吃的招待你？”酒果自莫名进院子跟莫名说了第一句话，说得这样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别犹豫了，果儿，给咱下汤条啊！”
“好嘞！”女人答应得干脆利落，扭身进屋去做汤条了。
“那个叫水灵的女孩儿后来怎样了？”
“不好嘛。原本以她那标致的模样在城里找一个像样的婆家是没问题的。可是自从落下这毛病之后，没有人再上门提亲了。前年嫁给了陈三家的傻小子，那傻小子虽然傻乎乎的，可是对水灵却好，谁要是欺负水灵，他就用头顶、用牙咬，敢以命相博。可是，有一样，傻小子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陈三老婆告诉了几回，就是不顶用，水灵的肚子就是不见大。陈三眼看陈家要绝后了，他又是传统观念极重的人，认为绝后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是最丢人的事情。他还有个大儿子，可是大儿媳妇一连给他生了三个丫头。三个丫头的降生似乎将陈三向绝望的路上推了三步。无奈之下，他和老伴儿商量，他要替傻儿子出出力，或许能给陈家留下一个男根。于这一点上，他还是很自信的，因为两个儿子是活生生存在的。老伴儿不赞同，却也没有阻拦。陈三得了老伴儿的默许，便隔三差五地趁傻小子不在家就钻进水灵的房里。后来，傻小子大哥得了消息，也找机会占水灵的便宜。陈三和老伴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加阻拦，他们要的是个男孩，至于这个男孩是怎么来的，倒不必去追究。”
栓子说完，连连摇头叹气。莫名一时怔在那里，他仿佛看见了水灵在拼命地挣扎，眼神里充满了绝望，那绝望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不弄了，走，屋里坐！”栓子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对着太阳，狠狠地伸着懒腰，转身往屋里走去。
莫名跟着栓子进了屋，虽然外面看起来有些简陋，里面却干净齐整，锅碗瓢盆都摆在各自的位置上，用乡下的土话讲，是个过日子人家，不用说，这些都是酒果的功劳。
栓子拉着莫名坐在炕上，茶壶里又续了水。酒果在厨房里独自忙活着，一会儿进来取这，一会儿进来取那。莫名感激着女人的勤劳朴实，羡慕起栓子来。
农民的胆子小，所以发展的步伐赶不及城市，但有时又很大，即便来了陌生人，也一样热情招呼，眼神里一丝警惕都看不出。在城市则不然，楼上楼下或对门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可能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若是去敲门，也必是从猫眼里望上半天，门开了，也不往屋里让，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像是在看贼。直到坐下聊开了，也不吐肺腑，说话往往留半截，防止被人抓住把柄。
城市里的人们用钢筋水泥筑起的铜墙铁壁保护了自己的肉身，同时也封闭了情感和思想。物质越是丰富，精神越是匮乏。居然就有人拿了几千元钱卷了爆竹点了，“砰”的一声，纸屑乱飞，眼泪也流个不止。
到底是进步，还是退化？如果仅仅用物质的富足来衡量，那的确是进步了，然而这物质的进步又带来了什么呢？带来了精神的麻痹，思想的堕落，犯罪率的攀升。物质的富足使身体强壮起来，身体的强壮又使性格野蛮起来。街上不是到处都有一群四肢发达的家伙无事生非吗？到底进步了，还是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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