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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面对流行,我永远是滞后的,前段时间才看完春节档很火的《唐人街探案2》,在这个频频被国产片气吐血的时候看到这部电影还是很满足的,一时兴起又去把当年落下的《唐人街探案1》也看了。不过综合下来感觉1似乎要比2更好一些,而且《唐探1》很明显地致敬了《白夜行》。小说《白夜行》在豆瓣的评分迄今为9.2分,它是很多人心目中不可撼动的经典,它的存在超越了推理,超越了小说,超越了语言与国界,甚至我觉得,它的存在甚至可以超越作者东野圭吾,《白夜行》的东野圭吾,比东野圭吾的《白夜行》更贴切。
《白夜行》是一部全方位透视人性恶的作品,它里面所描写的罪恶往往令人不寒而栗,但它为我们所带来的震撼却一点也不比弘扬真善美的作品少,因为有的时候恶真的比善更加激荡人心。许多人对于描写恶的作品都保持着一种本能的警惕,认为这伤风败俗,违背道德,易诱使人作恶。先不必谈小说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社会功能,就小说本身的非现实性也决定了它不能与现实混为一谈,它们不过就是有着深层意义的符号而已,也许反映现实,但终究不是现实存在,它们的本质就是文本本身而已,就是文字符号,与现实无关。
相信很多读过《白夜行》的读者都为它感到震撼,但这震撼中又掺杂着许多不忍吞吐的矛盾。雪穗和亮司是不幸的,但他们也渐渐由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成为了罪人,他们的恶行可以被理解、被原谅吗?归根结底,人们还是惯于从善恶与道德评判的角度来看问题,大多数人并不愿进行深度思考,而是依赖于作品本身把是非曲直说清楚,他们认为作品不能颠倒黑白,而要直截了当地提出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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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唐探1》想要探讨的终极问题也是善与恶的问题,影片的结尾思诺小姑娘在那个诡异的笑容之前对秦风说道:“个体生命不同,但这世界善恶总量不变,每个人从出生就注定扮演各自的角色,有的是善,有的是恶。”相信这结尾的点睛之语也与《白夜行》的触动有关。《唐探1》倾向于认为思诺暗里里谋划全局的恶也是为了终极的善,因为她从一出生就被放置在了那样的环境中,为了她想要保护的人,她只能借恶来保护自己,也不惜铤而走险,都是为了保护一个人,面对现实,她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一个人是善是恶,是无法选择的,也是注定的。”
但《白夜行》的故事逻辑更为复杂,因为亮司也与雪穗作的恶,杀的人不仅仅是为了遮掩当年的那件事,也更多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私欲。也即,他们的恶,很多不是为了终极的善,而是赤裸裸的恶魔的恶了。
如果说我们初读《白夜行》,是从罪恶里看出花来,是为了歌颂那至恶背后的至善。那么我们越往后越体会到的,是生命本身的复杂与神秘。雪穗和亮司年少时在最亲的人手里遭遇了人间最极致的恶,从此他们便丧失了他们作为人起码的人性,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长大,他们是一个影子,没有灵魂。他们因为共同的悲剧经历而衍生为彼此互利共生的关系。亮司在通风管里看到了父亲对雪穗的禽兽行为,他被震惊了,他用剪刀捅死了父亲,而后雪穗又为了保护亮司而杀死了母亲。他们为了保护彼此不被暴露,而装作并不相识,但暗地里他们互利共生,无法分离。这类似爱情,但感觉又不是爱情,如果说爱情是荷尔蒙加灵魂共鸣,那么亮司与雪穗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深刻的羁绊,两个人是彼此的影子,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他们之间超越了爱情,他们之间,应该叫做“共生”。
就像雪穗说的:”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白天。你明白吗?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雪穗的太阳,无疑就是亮司。亮司的愿望,就是能和雪穗手挽手,在阳光下散步。可是他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只能生活在百夜里,他们是活在暗夜里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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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白夜行》最大的魅力,是为我们展现了一个陌生又神秘的世界,正因为我们从中见识到了在现实世界中不多见的极致的恶,我们才会对极致的善心怀敬畏,才会对现实世界心存敬畏。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能够掌控,能够看到并了解的现实其实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现实,宇宙广袤无垠,无边无际,因此总有一些月亮的背面不为人知,那里藏污纳垢,隐匿着见不得光、不为人知的丑恶。
这种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和敬畏感是我们面对宇宙顿觉自身渺小的一种体现,我们只晓得善的伟大,善的珍贵,可善恶佛魔一念间,我们的相安无事,往往来源于见识不多。
读罢《白夜行》,会让我们的思维方式缓缓变革,会在无形之中更新我们看世界的眼光。善恶佛魔一念间,善与恶并不是截然对立的,善与恶相互依存,相互取长补短。我们会渐渐摆脱掉二元对立的思维,认识世间的万般复杂。不是我们非要从罪恶中看出花来,而是罪恶本身便隐匿在善与慈悲之中。从前我们的思维过于狭隘,所以窥不见全貌。
柏邦妮也曾这样评价《白夜行》:“他书写的恶往往不是凡俗的恶,而是一种提纯的,高智商的,有分寸的,肃穆的恶。那种恶最终会让人动容,和纯粹的善一样。”
我们自小便被教育有关善恶的区别和对立,我们崇尚善而摒弃恶,但随着我们日渐成长,我们发现了善与恶并不是截然分明的。有人说,东野圭吾擅写超越常人的恶,但不擅写超越常人的善。我觉得提出这种观点的人还是没有体会到《白夜行》中的情感,《白夜行》中极致的恶与极致的善都同样惨烈、纯粹而肃穆,《白夜行》所讲的并不是善与恶,而是融合了大善与大恶的一种人间最为极致,最为极端的一种情感,它能够使人瞬间崇高却也能导致瞬间毁灭,它是人的生命力的最极端的凸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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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的魅力,还在于东野圭吾为我们展示了生命的另一种可能,一种平凡生命永远到达不了的极致。在极端的存在,极限的境遇下,人性究竟可以有多么善变、多么不可思议、多么不可想象、不可预测。只有极端的境遇,才能催发人最原始的生命力,野蛮而偏执,但却富有开天辟地的激情与破坏力。我们对其中人性恶的震撼,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感到肃穆而庄严,它向我们展示了人性的无尽可能,这种人性的扭曲变异让我们感到肃穆,进而感叹生命与人性的广袤神秘,从而更加对人,对未知世界心怀敬畏。亮司死后,从高空坠落,雪穗乘着扶梯,像个白色的幽灵,她一次也没有回头。那个场景,无比绝望,却又无比肃穆。
我们生存着的这残酷的人世间,有着无数数不清的雪穗与亮司们。想起前段日子新闻中的汤兰兰,愿她代替数不清的陨落的雪穗们,好好地活下去。毕竟,生活不是文学作品,我们乐于在虚幻的文学中透视作者把一个个生命折断,看他们的种种可能。但现实生活毕竟与文学作品不同,文学作品可以凌驾于伦理道德之上,自成逻辑自成三观,但在现实世界,人,永远是最后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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