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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学诗:慕雅女的追求

香菱学诗:慕雅女的追求

作者: 恋夏0621 | 来源:发表于2019-04-19 15:20 被阅读4次

    薄命司中红楼众钗皆薄命,但很少有人像香菱这样,幼年即从幸福跌至深渊。原本她有美满的家庭,爱她的双亲,可以无忧无虑地长成书香人家的小姐。然而祸起元宵,她阴差阳错被拐,与平静温馨的生活脱离。

    香菱被拐后的生活,曹公没有直接描写,直到八年后,薛冯两家争买香菱,案至贾雨村处,通过门子之口,我们才窥见一二。门子悄问香菱记得从前事么,香菱说自己被拐子打怕了,万不敢说,只说拐子是她亲爹,无钱还债才卖女的;再问下去,香菱只哭着说不知道。若是真的忘记幼年之事,又何必流泪不止?香菱无奈,只能在心里最幽暗的角落掘一个穴,将曾经的幸福记忆深深掩埋。

    命运似乎想补偿香菱,给了她一颗糖,她遇到了冯渊。冯渊是小乡宦之子,父母俱亡,酷爱男风,不甚好女色,日子一天天地混下去,直到看见香菱,一眼定情。发誓再不近男色,也不再娶第二个,郑重其事,决定三日后娶香菱进门。香菱忍不住自叹:“我今日罪孽可满了。”自谓从此得所。

    很快香菱便明白,那颗所谓的糖,不过是一剂最苦最涩的药的药引子。时间和时间真的不一样,别人生命中的三十六个时辰,在香菱这里却是她一生也跨不过去的时间鸿沟,她只能遥望着幸福在彼岸破碎,无能为力一如八年前。

    跟着薛家进入贾府后,香菱的身份是薛家丫环,尽管薛姨妈、宝钗待她不会差,但香菱的生活未必会好。凤姐和贾琏聊天时说过:“这一年来的光景,薛蟠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薛姨妈打了多少饥荒。”香菱看似平静的生活下永远有暗流在涌动,她不会看不出薛蟠的品性为人,跟了这样的人,人生还怎能有光亮?可是她硬生生将乌云撕开一个口子,让阳光充溢她的生命。

    这个口子,便是学诗,香菱说她“常弄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首”。红楼梦里,会写诗的姑娘和不会写诗的姑娘,是不一样的。邢蚰烟就是个鲜活的例子,你能说出身寒门的她通身的气质和妙玉教她识字写诗无关么?香菱羡慕黛玉宝钗,别人的羡慕只是停留在“想”的层面,而她上升到“做”的层面:我要成为你。

    所以薛蟠外出学做生意,香菱有机会住进大观园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学诗,她兴冲冲让宝钗教,理性功利如宝钗玩笑着拒绝了,反倒提醒香菱将人情世故放在首位:“从老太太起,各处各人,问候一声儿,再到各姑娘房里走走。”香菱想学诗毫无目的性,用她自己的话说“不过是心里羡慕,才学这个玩罢了”,宝钗不教她,她去找黛玉,黛玉一口应承下来。黛玉这个老师真让香菱找着了,从理论到实践,教得俱好。

    而香菱,也是最努力的那个学生,第一次课结束,从黛玉处借了王维诗集,香菱回来诸事不管,觉也不睡,只一首首地读下去。第二次课,她央黛玉布置作业,黛玉留了一道咏月的家庭作业,香菱茶饭无思,坐卧不定,做完拿给黛玉看。黛玉直接指出不足:措词不雅;看的诗少,被束缚住了。又鼓励香菱丢开这首,放开胆子再做。

    香菱默默回来,连房也不进去,只在池边树下,或坐着出神,或蹲着抠地,耳不旁听,目不斜视。探春让她闲闲吧,香菱怔怔答道:“闲字是十五删的,错了韵了。”众人不觉大笑,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学魔怔的姑娘多可爱啊。而众人大笑的背后,却透出一种悲凉,除了学诗,还有什么事是永远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香菱可以义无反顾投身其中的?

    红楼梦中第一暖男宝玉发表评价了:“这正是‘人杰地灵’,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性情的。我们成日可惜她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宝玉这番话,可以说给了香菱恰如其分的嘉奖。人人都同情她做了薛大傻子房里人,她却安然接受这些不能改变的,转而把目光放在那些可以改变的事情上。

    在香菱看完王维诗集和黛玉讲读后感时,关于“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一句,她说那年上京来,一日黄昏湾了船,岸上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做晚饭,那个烟竟是青碧连云,看到这两句,倒像又回到那地方似的。要知道香菱上京可不是去旅游观光,而是薛蟠将极度重视香菱、很可能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冯渊打死后,抢了她裹挟进京。几年过去,香菱还能清晰记得那个画面,并与王维诗呼应起来,真叫人感慨。无论何时何地何境况,心中有对美的敏感和爱,这是天生成的诗人心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香菱日思夜想,梦中得了八句,首二句“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怎么看都像香菱自身的写照。虽幼年与父母离散,但父亲甄士隐却将向上、好学、有追求的基因给了她,她的血液里流淌着这份源动力。而她也没有辜负这份源动力,她学诗,追求的是什么?是向高雅生命和积极人生的靠拢啊。

    本是书香官宦女,纵使落魄亦高贵。这第三首咏月诗写出后,香菱得到了大观园众人一致夸赞,拿到了大观园诗社通行证,从此可以和她羡慕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

    生命是有太多限制的东西,它的长度由不得自己延伸,宽度由不得自己扩展,但深度却可以随你所好去探挖、去发掘。遇到“两地生孤木”的夏金桂后,香菱魂归故里,香菱的一生可以说是"平生遭际实堪伤",但在她短暂而又多舛的人生旅途中,学诗一段无疑让人动容,它是点缀在香菱灰暗生命里最亮最美的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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