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成风正走着,突然叉道上传来了说话声。
“这个藏本能去哪呢?该不要被狼吃了?”声音沙哑,是地道的金陵话。
“这么耳熟。这是谁啊?”成风一惊,急忙抽身,隐在粗大的银杏树后。
“就是啊。大冷天的,让我们到处瞎窜,上哪去找?”一个很别扭的中国话。像是拧着嗓子吐出来的。
成风又是一惊。“怎么像是东洋人在说话。”
成风决定看个究竟。只见他像一只灵狐,“噌噌”两下,上到树上。他悄悄地从树枝后面往下一看。
“哎哟,荀四海!”成风几乎要叫出声来。伸手一捂嘴巴,赶紧把头又缩了回来。
真是荀四海?是啊!一点也没错,就是毒鹰荀四海。
有看官问了。荀四海当年偷国宝佛像,不是被祁德隆亲手抓住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不错。荀四海当年和陈珠狼狈为奸,先窃拂尘。继之盗偷鹤鸣庵和白衣庵的国宝佛像。后来事情败露了。女贼陈珠溜了。而荀四海在回家取金条的时候,被祁德隆生擒活捉。
依照民国法律,荀四海被判了一十二年徒刑。但他只被关压了一年不到,就被释放了。因为那个东洋关东军的特务头子,那个住持三牌楼日本寺院的东洋和尚,留着半撇仁丹胡子的小种出手了。
甲午战争,中国人败北。完了。割地赔钱。被国人蔑之为倭奴的日本人,在金陵城里招摇过市,成了大爷。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帮强盗作威作福,颐指气使。政府也惧怕三分。
荀四海是汉奸,是日本人的狗。狗倒霉了,可主人横啊!特别是这只狗有能耐,也忠心。大日本的屠龙计划正需要网罗人材。小种怎么可能眼见荀四海吃官司,而袖手旁观呢?
胜利者在战败国里,有的是通天的招数。恐吓诈骗,软硬兼施。反正荀四海很快就出狱了。
据说荀四海出狱的那天,小种穿着崭新的日本和尚衣,让人开着汽车,亲自去迎接。感动得荀四海千恩万谢,涕泗横流。大老远的,就给小种跪下来了。一只落魄的野狗,总算见到了主人。
“有奶便是娘。”是荀四海一辈子的人生信条。他需要钱,需要富裕的生活。他有武功。偷、吃、扒、拿、抢,坑、蒙、拐、骗、嫖。好几个“五毒”具全。他的江湖浑号,就叫毒鹰。他是天生的贼命。生就得盗匪。他有一颗残忍、毒辣、无耻的心。
小种是强盗,他收罗强盗,强盗能给他办成事。坟头游小鬼,苍蝇叮烂腿,物以类聚啊。
把毒鹰从大牢里拯救出来,小种收留了丧家狗——荀四海。
和很多汉奸一样,过不多久,荀四海就成了东洋人。因为他加入了日本国籍。
小种拍拍荀四海的肩膀。“荀先生,你已经是日本人了。你该有个日本名字。”
“是,是,……”荀四海谦卑地一连几个是。
“您学问大,就请您给起个呗。”
小种贼眼珠转了几圈。“你就叫小种犬二吧!”
小种心里想笑,忍住了。看着荀四海茫然的目光,小种认真地说。
“你是我从牢里救出来的。是我让你成为天皇子民的。对不对?”
“是、是、是。您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胜过我的爹娘老子。”荀四海点头哈腰,感激涕零的样子。
“所以,你应该姓小种,跟随我的姓。”
小种故意停了一下。荀四海几乎就要跪下了。
“你由支那人,成为日本人。你应该像忠实走狗一样,孝忠天皇。我们帝国的战士,都是天皇的警犬。你就做第二个警犬吧!所以,你就叫小种犬二。如何啊?”
荀四海跪了下来。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荀四海叫小种犬二了。一身东洋制式服装。黑裤子,白衣衫。秃头戴上了日本人的宽边沿帽。就像殡葬司仪,出出进进,不伦不类。
荀四海个子高,驼背。平常走路像一只大驼鸟。为了讨好小种,他努力地把长腿蜷缩起来,把驼背哈得更低。加之一脸的媚笑。活脱一只叭儿狗的模样。
别看荀四海在小种面前“装孙子,”可在中国人面前那叫一个“爷。”
“八嘎呀路,……死啦!死啦!……”这两句东洋话,是他说得最溜的,也是他最喜欢说的。
藏本失踪事件爆发,小种眯着绿豆眼,撇着小胡子。那真是得意啊!一个字,美。
一切都照毒蛇咬尾计划进行。照会、通谍,中国政府已经乱了阵脚。大日本的兵舰长驱直入,驶进下关江面,又是一芦沟桥事件,即将重新上演。
“嘿嘿,这次将是占领支那人的首都,占领金陵城啊!”
小种很得意。一边喝着清酒,一边怡然自得地对小野和荀四海说话。
荀四海一边点头傻笑,一边学小种的模样,将一块沾满了芥末的生鱼片放进嘴里。
“哈……”荀四海被呛得张大嘴巴,又咳嗽,还直哈长气。满脸涨得通红。
“嘿嘿……呵呵……”一边的小野和小种幸灾乐祸,乐个不停。
“你呀!说到底还是支那种,享受不了大日本的美食。”总领事小野一向瞧不起荀四海。他挟了一小片生鱼放进嘴里,怡然地咀嚼着。
“来,荀先生。喝一口。”小种端着清酒,冲荀四海扬了一下。
“我还是喝这个来劲。”荀四海从兜里掏出一个白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满杯。然后双手捧着,在小种的酒杯下方碰了一下。
“我荀某人先干为敬。”一仰脖,满杯烈酒进了嘴里。
小种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又用筷子挟了一片生鱼,轻轻地沾了一点芥末,很认真地品味起来。
“荀先生,你知道吗?我们大和民族彪悍,有血性。就是因为我们吃生食。生食,养成我们嗜血的天性。”
小种一用力,把嘴巴里的东西硬吞了下去。
“当然,我们大和民族也享受美味。”小种看了一眼正在媚笑的荀四海,接着说。
“我们日本菜,就是以鱼类海鲜为主。吃日本菜,必须喝清酒才够味道。那是上帝对大和民族的最高赐予。想想看,吃日本菜,如果喝威士忌,或者喝荀先生的这个呢?”他指着荀四海面前的酒瓶。
“显然,酒性太烈,会破坏日本菜的鲜美。那么喝啤酒呢?又嫌“味”道不足。”
说到这里,小种停了一下。把桌上的清酒桶往荀四海面前推了一把。大声说:“只有这个,香醇爽口的清酒,配上鲜美的日本菜,吃起来,那才叫有滋有味呢。嘿嘿。”
小种端起酒杯,没有谦让。自己又喝了一口。
“我请荀先生喝的清酒,可不简单啊!它产于奈良,是用大米‘芯’酿制的。可谓清酒中的极品。奈良是清酒的发源地。古时候,只有浊酒,没有清酒。一个偶然的机会,酿酒姑娘无意间把一块石炭掉进了酒缸里。奇迹发生了。过天去看,杂质沉淀,成了一缸清彻见底的美酒。”
小种说完,若有所思的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干了。荀四海赶忙端起面前没喝的清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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