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松哥是我12年前的同学,我们从龙口同一所中学毕业,到了同一所大学读书。在松哥消失12年里,再也没见过他,甚至没有一丝消息,好似人间蒸发。
二,
2005年,我从长途汽车站花1块钱坐人力三轮车到这里时,窄窄的马路两边,小旅馆、发廊与成人用品店,鳞次栉比,一家连着一家。现在,发廊没有了,变成了美容院,成人用品店变成了药品超市,小旅馆成了快捷酒店,小餐馆多了不少,几家特色的糁汤馆夹杂其中,马路两边的槐树美丽了许多。
12年后,我再次来到临沂,走进一家连锁酒店,两位总台小姐朝我微笑着,这笑容多么地令人回味,并且说办理会员后可以送杜蕾斯一盒。我出示了身份证登记之后方才得以进入一个单人间。我记得松哥说,当年他走进小旅馆的时候并不需要登记就可以进入房间,一晚上只需要花25块钱,老大娘还给他送来一暖瓶热水。
三,
2005年,我和松哥在这座鲁南中心城市实习。临沂,昔日的革命老区,现在是北方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城区发展迅猛,可城郊依然很穷。我们统一安排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招待所居住。说是招待所,就是一排低矮破旧的两层筒子楼,但从房间里可以看到美丽的沂河,河水静悄悄地流淌,闪动着粼粼的水光,就好似妖娆的少女,闪动着明亮的眼波,凝视着这城市的发展。
我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网吧。对于手头拮据的学生来说,通宵最划算。当网吧门口的树干和叶冠被洗头房粉红色的灯光映红了的时候,花上十块钱,能在网吧里泡上整整一夜。松哥是玩红警的高手,仅仅靠两辆步兵车就可以轻松挑战七个冷酷敌人,局域网对战从来没输过。网吧里烟雾缭绕,并且需要忍受着一对对情侣过分的动作。游戏玩累了下几部岛国动作片来弥补心理上的空虚。当老板铁门拉开的那一瞬间,耀眼的阳光把我们拉回现实。看着一对对情侣意犹未尽,又走进小旅馆,我们则到处寻觅一点吃的填饱肚子。
河畔有个农贸市场、空气中除了喧嚣的声音,弥漫其间的便是种种乡土气味。市场内,有一个糁汤馆。吸引我们的是经营糁馆的姑娘,她尤其喜欢红衣,修长的玉颈下,衣服上方三颗钮扣从来不系,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忙活起来颤颤悠悠的发出诱人的邀请。松哥的喉结随着糁汤上下翻滚,眼睛则随着姑娘跑来跑去。
四,
松哥成长在单亲家庭,偏分头,喜欢腾格尔的歌,皮鞋擦的可照出人影,最常说的就是“义气”二字,最大的特点是爱“面子”。他两个月能把半年的生活费花光,接下来的日子靠借钱吃喝。松哥每个通宵后必去喝糁汤,他的话说,糁汤是大补之物。
松哥和糁汤姑娘越加熟悉,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谁也没向谁表白。在我看来他们像大多数普通情侣一样,约会,看电影,吃饭。牵牵小手亲亲小嘴,没有什么不同,松哥就这样恋爱了,接下来松哥刮去了胡子,告别了网吧。
五,
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入小旅店的人中,多了一对,那就是松哥和卖糁汤的姑娘。当网吧老板用一把铁钩子把卷闸门放下的时候,我继续沉迷在红警中,松哥则在旅馆内开始了云雨之旅。
那一夜,我正在网吧厮杀的热血沸腾,别在腰间的摩托罗拉998响了,松哥告诉我他就在网吧门口,让我马上出来。当卷闸门咔嚓咔嚓的拉开时,我惊呆了,松哥满身血迹的站在我的面前。
从松哥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我隐约得知,姑娘怀孕了,这个没有未来的新生命在她的体内悄悄滋长,一种新的困惑在他们之间开始出现,慢慢的困惑演变成了争执,争执变成了剧烈的争吵,而原因,松哥一直未跟我提起。
这日傍晚松哥与姑娘在糁汤馆门口,从隔壁摊位要了烧烤,松哥一人喝着酒,两个人呆到了半夜。这时,姑娘的哥哥带着几个兄弟找到了他们,姑娘护着松哥让他赶紧走,可松哥不听, 没等那伙人动手,松哥跃了起来抓起串烧烤的铁签子, 一把扎进了其中一人的胸膛,当血喷涌出来的时候,那些兄弟们做鸟兽散了。
六,
松哥跟我借钱,说是去医院看看先垫付上医药费,我把身上的一百块来钱塞给了松哥,让他先去医院。我回宿舍取了银行卡,带着半年的生活费赶到医院时,并没见到松哥的身影。
从那以后,松哥就消失了,电话停机,人间蒸发。甚至连退学手续都没有办理。
过了几日,松哥的母亲来了,带走了松哥的行李物品。
毕业后,我去过松哥家中。这位单身母亲拉着我的手,给我看松从小到大的照片,讲起松哥的往事,眼里的盛满宠溺,只是她也不知道松的去向。
七,
十二年过去了,神使鬼差的我,在去南京路上选择临沂做的短暂停留。还是那个市场,糁汤馆还在,重新装修过,尽管岁月如刀,但我确定老板娘还是以前的那位姑娘。我坐下后,老板娘正扭动移动丰腴的身躯前来招呼我,染成黄色的短发丝毫没有光泽。
是的,她并没有认出我来。
我准备离开时,跑进一位十一二岁的姑娘,喊老板娘妈妈,小姑娘身后跟着的应该是她父亲,他手中拿着书包,快速走进店里。只是,突然那么一瞬间,我想起了松哥,不知他在何方做着何事。
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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