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叔死后

吴万叔死于何年何月何日已经记不得了，依稀记得那是个春寒料峭、寒风刺骨的正月的某天。

正月，人们沉浸在你来我往，热热闹闹拜年的喜庆当中。那天，我们几姊妹给我外公拜完年，走在回家的途中，在离我们家五里外的地方就看见了很多人，往我们家的方向赶，而且每到一个岔路口，就有很多人从岔道涌出来，跟大伙走在一起，一支庞大的队伍混杂着，边赶路边议论：吴万叔死了。

妈妈说：凌晨三点钟她听见了从大地坝传来一声吼“吴万叔死了”，很害怕，赶忙把被子扯到头上把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捂得严严实实。我妈妈胆子小，打雷都怕，何况死了个人呢。

吴万叔的老公李秋第一时间报了案，县公安局派来了两个办案人员，区里派来了两个派出所的人，乡里派来两个派出所的人，协助县公安局人员调查此案。

县公安局的包勇，他爸爸跟我爸爸是同事，他自己去他爸爸厂里做过零时工，那时候我妈妈也在那里做零时工，办案人员的工作间就设在我家门口，队长安排由我妈妈负责款待他们工作时候的茶水事宜，由龙会家负责办案人员的饮食起居。

妈妈把开水瓶和茶叶放到桌上，就自己忙自己的事了，包勇看到桌上的开水瓶上写着两个字“六电”，很纳闷，难道这里有个是六剑滩电厂的人吗？

我妈妈忙完了事儿之后，回到院里，包勇叫了一声：游嬢嬢。之后，包勇和他的同事就在我们家吃住。

审理此案作调查笔录，设在龙会家的后院，我和几个小伙伴吊在龙会家后院的窗台上看热闹，本来吴万叔的死，大家一头雾水，就是吊在窗台上听到里面的询问和交代，吴万叔的死逐渐浮出了水面。

桌前坐着的除了办案人员和李秋以外，还有武装部长黄国文的小舅子，李秋讲了所有的话中，我只听出了一个重点：武装部长黄国文要调戏吴万叔。然后，黄国文的小舅子把事情的始末作了一个详细的叙述：

正月，大家喜欢凑热闹，李秋先到武装部长黄国文家喝酒，喝得酒酣耳热，喝得兴头正起，喝得感觉不够畅快，李秋又邀约他们去自己家里喝酒，黄国文不太愿意，但是禁不住李秋的盛情邀请，于是，他们就跟随李秋到了他家。

喝着酒不知咋的，黄国文的小舅子就听李秋说，黄国文要调戏他的老婆，还说必须立马动身去乡里告知有关部门，以求解决这件事情。

吴万叔死活不肯去，李秋死拉活拽硬要拉着她走，黄国文觉得遭到了冤枉，他也很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们一行人有李秋和他弟弟，有黄国文和他的小舅子还有吴万叔，在那个有些寒冷有些酒气冲天的深夜，拉拉扯扯、扭扭打打、闹闹腾腾中往乡里走。

走到闽家桥上，才从李秋家出来一步，吴万叔就说要歇一会儿，在歇气中李秋和黄国文都是在激烈的争辩，一个说：你不怀好意，要调戏我老婆。一个说：你怎么能活天冤枉？不怕遭雷劈吗？

吴万叔实在不肯去乡里，一路上都被拽着，到了叶剑安的池塘堤坝上，吴万叔又说要歇一会儿，那是个没有月亮只有冷风的夜晚，他们几个人就坐在堤坝上，下面是冰冷的池塘，黑咕隆咚的池塘里啥也看不见，只晓得那下面是一池塘死水。坐下来之后，李秋和黄国文仍然不忘争辩，两个人都到了怒不可遏，要交手的地步。

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只听得“噗通”一声，李秋说：吴万叔跳河了。黄国文的小舅子感觉头皮发麻，赶忙跳到刺骨的冷水中，他顺着吴万叔下去的地方，一直摸，一直摸，在那里来来回回，几个回合都没摸得到吴万叔，时间长了，他觉得冷，就上岸了。

李秋的弟弟接着也跳下去了，同样也在刺骨的池塘里来来回回的找寻了一阵，不见吴万叔的踪影。等到黄国文的小舅子和李秋的弟弟再次下到池塘里把吴万叔抱上岸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事情发生以后，黄国文和他的家人都不在家，由他的小舅子全权负责，处理这一从天而降的突发事件。

李秋和他的家人搀扶着吴万叔的尸体，在黄国文家里里外外走了三遍，边走边说：要让黄国文的家家毁人亡。

笔录作了过后，不知道是李秋呢还是黄国文小舅子提出：要剖腹验尸

吴万叔没有一丝血色早已枯竭的尸体，被抬到了两张桌子拼成的临时验尸台上，除了下身被一张白布蒙着，其他的部位全部裸露在刺骨的寒风中，胆子大的人站到了李秋的门前的地坝上，离吴万叔的尸体几米开外，胆子小的人，隔着几块田站在李秋的地坝对面，树子上站着的，地上蹲着的，田坎上站着的等等，满山满坡都是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翘首张望着李秋门前的动静。

法医穿着洁白的衣服，带着洁白的手套，一刀一刀剖开吴万叔的腹部，能够清晰的看见她的肋骨被掀揭在身体外面的硬朗。法医拿出一个非常小的瓶子，从吴万叔的胃里取出了一顶点黑乎乎黏黏的东西，装在他的小瓶里。法医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只有这么点了。然后，小心翼翼将吴万叔的尸体恢复原样。

从法医取走吴万叔胃里的那团黑色液体过后，人们就计算着时间，一天、两天……十天……半月……这期间只听得李秋咬牙切齿的说过无数遍：看得到，这回黄国文，我要弄得他武装部长都当不成，要让他有家就不能回！这期间，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直到县公安局和区乡的办案人员从闽家湾撤离，人们也没得到准确的案结……

黄国文继续当他的武装部长，继续住在自己的房子里面。这件惊动了十里八乡扑朔迷离的死人案件，在公安局的办案人员离去之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事后，人们按照自己的推测，大概是李秋想方设法想把黄国文搬下台，不惜把自己的老婆扯出来对其栽赃陷害，可能是吴万叔自己觉得没脸见人，走投无路只好投河自尽。还有的人猜测，是李秋把吴万叔推下池塘里去的。

吴万叔死的时候很年轻，迄今为止，她是唯一一个在我们那一带，死后没有设灵堂，没有人跪拜，没有人哭泣的人。甚至作为她的老公李秋，人们也没有看出一点悲伤……

吴万叔也是唯一一个生前默默无闻，死后缺轰动了十里八乡，上至机关政府下至平明百姓的人，还是唯一一个被法医剖腹验尸的人。经过无数折腾过后的尸体，也是被李秋用一口价值低廉的棺材板装着，草草掩埋了事。

我只记得吴万叔是个高个子，相貌平平，长着两个高高的凸颧骨。

事情过后，李秋仍然像往常一样在外面过日子，偶尔回回家，而他的两个年幼的孩子则自己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