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

文/世界有那么多人

01 发现死者

连续几日的暴雨过后，安市近郊的一片建筑工地附近，泥泞不堪的道路和满地的枯枝败叶让人寸步难行。久违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倾泻在建筑工地旁边的两幢小楼上，破旧的外墙依稀可见。四周的房屋都被拆迁了，只有两栋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零砖碎瓦中，显得格外醒目。

而西楼旁边的花圃里，一片火红的蔷薇在阳光下怒放，与周围灰暗破乱的环境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刘敏骑着电动车到了两幢小楼所在的院子门口，她大约四十多岁，齐耳短发，个子不高，纤瘦的身材，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感觉。

突然，她发现，院门大敞着，难道丈夫出门忘了锁门？仔细一看，西楼的房门也是开着的，她赶忙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吓得她魂飞魄散。丈夫王友倒在了血泊中，到处都是血迹。她用颤抖的手拨打了丈夫妹妹的手机，然后报了警。

安市近郊派出所刑侦队的黄杨警官和高建警官带人赶到了现场。院子里有两幢小楼，西楼是主楼房，东楼是副楼房。出事的是西楼房。现场十分惨烈，死者穿着睡衣睡裤，躺在一楼的楼梯口，手臂上有泥沙。从一楼到二楼，墙壁上、地板上到处是喷溅的血迹。

楼梯踏板上有多次来回走动的血脚印，在楼上壁橱前，床前的地面上也有血脚印。两间卧室的衣柜都有被翻动的痕迹。同时，楼梯上还有新鲜的泥沙，与被害人身上的泥沙类型一致。

经过法医鉴定，王友死亡的原因主要是头面部受到钝器多次击打致死。死亡的时间是昨天下午的两点到三点之间。

死者王友是安市近郊当地有名的养猪大户，自从这片土地政府宣布拆迁以后，周围的邻居都拿了补偿款搬走了，可唯独王友，对补偿款的数额不满意，成了钉子户。

这周围平日很少有人来，也没有监控摄像头，案发前后也没有人注意现场周围人员往来情况。

黄杨分析，死者四十多岁，身材十分强壮，而现场喷溅的血迹，说明凶手要比被害人力气大。使用钝器多次击打，说明凶手有一种报复性的心理，或者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02 泥沙

高建想，院子里没有维修的痕迹，不会用到泥沙。现场出现的泥沙会不会来自附近的建筑工地呢？

他和黄杨询问了刘敏。

“警官，我昨天吃了午饭离开了家，晚上也住在姨妈家，因为面临拆迁，周围都是建筑工地，所以丈夫王友整天都守在家里，没有和我一起去。没想到我今天一早回来，就发现了这可怕的一幕。”

“你知道为什么死者的手臂和楼里会有泥沙吗？”

“不清楚。”

高建问黄杨，“师傅，会不会是建筑工地的人看到这周围都在拆迁，想到王友家里行窃，被他发现后，凶手盗窃不成转而变成了抢劫杀人呢？而来回走动的血脚印、楼上衣柜被翻动也能说明，是凶手杀人后，去再楼上翻找财物留下的痕迹。”

“有一点道理。从死亡的时间，死者穿着来看，很可能是当时正在午休，有可能是一个比死者强壮的人把他追打到楼梯口，从一楼到二楼墙壁上喷溅的血迹也说明，死者到最后是无力抵抗，被人杀害的。”

黄杨皱了皱眉头，“但是从凶手使用钝器击打的力度和密集度来看，又说明有复仇的可能性，到底是因财还是复仇杀人，目前还很难确定。”

经过现场勘察，技术人员发现泥沙除了死者身上的以外，基本都在血脚印周围出现，而且形成的时间与血脚印形成的时间相同。

经过确认，泥沙来自附近的建筑工地。

03 沾满灰尘的脚印

这时，技术人员报告，在副楼上发现了一串沾满灰尘的脚印。脚印看上去很新鲜，这个鞋印不是血脚印。

这串脚印径直走向副楼的最西边，那里有一面窗户，可以清晰观察到主楼的状况。

两幢小楼，主楼是夫妻俩生活的地方，副楼无人居住，比较脏，布满了灰尘，放置一些闲置的物品。

黄杨想，这很有可能是凶手在动手前，为了观察主楼状况，而在副楼潜藏留下的痕迹。这就更加印证了他和高建的猜想，很可能是入室盗窃。

于是，排查周边建筑工地的工作人员成为了警方的首要工作。上百警力围绕着年轻力壮，有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的，近期受过伤的，洗过衣服等种种反常行为的，特别是有盗窃前科的男性进行了大量的排查和摸底。

经过70个小时的奋战，共排查了一万多名建筑工人，结果却一无所获。

案件又回到了原点。黄杨想，如果不是建筑工人，那在死者手臂上和现场发现泥沙就很有可能是凶手用来伪造现场的道具，案情越来越复杂了。

04 电击伤

经过进一步尸检，法医又在死者的左手上发现了一处被电击过的伤痕。

高建感觉很奇怪，“师傅，从现场看，死者一直被凶手追着打，又是怎样受到的电击呢？电又从哪里来呢？”

“我们再去现场找答案。”

现场的楼梯口，原本有一条电线，沿着楼梯被固定在墙边，高建在二楼发现了电线的开关。

根据死者妹妹和刘敏的描述，因为这里周围是建筑工地，死者王友也害怕会有危险，所以在楼梯的第一个转折处设置好了一个横着放的电线，只要他在二楼休息，他就会把电网通上电。难道这条电线会和他手上的电击伤有关吗？

但警方在进行现场勘察的时候，发现电线已经垂到了地面，根本看不出平时是横着放的。

后来，经过仔细勘验，才发现这条电线一直通到二楼的电线开关处，形成了一个电网的设置。

黄杨和高建在现场还原了整个电网。他们发现，因为在楼梯第一个转折处有一扇窗户，造成了一个逆光的格局。只要有人从楼梯口走上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有这条电线的存在，要么是头，要么是脖子，一定会触电。

从死者设置的电网，黄杨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特别小心翼翼的人。而能突破家里设置的这些防线，了解电网的布局，又把死者杀害的人，一定是了解这些机关，同时又对死者熟悉的人才能办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死者身上的电击伤，会不会是凶手在杀害死者以后，故意伪造留下的呢？

法医又对电击伤进行了进一步的鉴定，发现伤口附近有出血的痕迹，这说明是死者生前遭受的电击。因为如果是死后受到电击，不会有出血的痕迹。

综合这些线索，黄杨警官分析，凶手开始是想用电击杀人，但没有得逞，又改用钝器击打直致死者死亡。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造成死者电击伤的，是他自己设置的电网吗？

经过法医鉴定，死者的电击伤不是楼道里的电线造成的。那么，是怎样形成的呢？

于是，黄杨把查找电击用具和查找嫌疑对象作为下一步的侦查重点。

05 两个嫌疑人

首先被怀疑的人就是刘敏。

黄杨和她接触以后，觉得她很冷静，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不像是死了老公的人。他一边安慰和开导刘敏，一边察言观色，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而且，案发后，死者其他的家属都不同意尸检，只有刘敏同意，还做通了其他人的思想工作。正是因为尸检，才获得了重要的线索，案件才能继续进行侦查。

而周围的村民也对刘敏很钦佩，觉得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王友和妻子刘敏住在这里很多年了，一直以养猪为生。前些年，刘敏研制的新型猪饲料获得了国家专利，但她无偿地将配方传授给了附近的村民，带动他们共同致富，大家都很感谢她。刘敏还获得了三八红旗手，上过安市的报纸，远近闻名。

但随着深入调查，黄杨发现，在案发前，刘敏就和王友离婚了，却一直对外保守这个秘密。

她十分好面子，为了不让亲戚知道，白天她还在家里，只有晚上才回到姨妈家过夜。所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离婚了。

这么好面子的人为什么要离婚呢？是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财产纠纷，从而刘敏起了杀机呢？高建了解到，两人是协议离婚，没有一点儿财产纠纷。

一个和死者协议离婚，又在当地广泛受到好评的善良女子，又为什么要杀害前夫呢？

第二个嫌疑人是王友雇佣了一段时间的小保姆叶萍。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黝黑的皮肤，中等微胖的身材，做菜很好吃，嘴也甜。

据王友的女儿描述，这个女人曾经是她们家十多年前的房客，三年前，开始在家里做保姆。她知道了王友和刘敏离了婚，就趁虚而入，想傍上王友，和他发生了男女关系，一心想和王友结婚，目的是得到拆迁款。

在案发半年前，刘敏发现，丈夫与小保姆有染，她觉得离婚是最好的选择。王友的妹妹以及家人都能理解刘敏的感受，于是联合起来，赶走了小保姆。

但高建调查了死者家里的座机通话记录，在这之后王友还和小保姆保持着联系。特别是在王友遇害当天，通话记录上还显示两人有3个通话记录。

能不能小保姆的丈夫，因为老婆与王友发生关系，怀恨在心，从小保姆那里了解了死者家里的机关设置，从而杀害了死者呢？

但经过警方调查核实，小保姆和他的丈夫都没有作案时间。

06 一双鞋子

案发第三天，警方在现场的勘察仍然继续进行。他们在院墙南边发现了一只鞋子，虽然经过了清洗，但鞋印与现场留下的脚印是一致的，而且鞋底还留有血迹。

黄杨觉得，既然发现了一只鞋子，另一只鞋子一定也在附近。经过警方地毯式的搜索，最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另一只。

经过技术人员鉴定，这双鞋与现场留下的血脚印是一致的。

黄杨和高建分别拿着这双鞋，找刘敏、王友的女儿、小保姆了解情况，结果案件终于露出了端倪。

刘敏说:“我从来没见过这双鞋。”

小保姆说:“这双鞋王友很喜欢穿，当时我帮他洗鞋时，发现左脚有个撕破的小口子，我还劝他干脆丢掉，换一双新鞋，但王友却说，穿着合脚，没什么大不了。他一直不舍得丢掉。”

王友的女儿说:“这双鞋就是父亲平时经常穿的鞋子，有好几年了。”

黄杨分析，死者穿了几年的鞋子，刘敏不可能不认识。刘敏有重大作案嫌疑！但问题是，证明她是凶手，需要有直接的证据。

法医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案发当天下午，刘敏的行踪就成为了重要的线索。

刘敏报案以后，高建曾经询问过她当天下午都做了什么。当时，刘敏说的是，一点钟离开家里，一点半到了一家小超市，买了点东西，然后去了姨妈家。

高建找到了超市的老板，老板证实，当天下午，刘敏确实来过店里买东西，但具体的时间记不清了。

刘敏的姨妈也证实了，当天下午，刘敏就在她家里。

黄杨想，这样来看，刘敏说的是事实。目前，仅凭一双鞋是无法认定刘敏就是凶手的。案件又进入了死胡同。

07 新的发现

这时，法医在死者体内的血液中检测出有氯硝安定的成分，这说明，死者在午休前服过安眠药，而且含量属于正常治疗的范围内，看上去，不像是凶手下药使用的剂量。

死者到底是在被害前被人下了药，还是他平时就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呢？

高建询问了刘敏，她说，王友平时是服用安眠药的。

黄杨询问了小保姆和死者其他亲属。大家都说，王友身体一直很好，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看来，刘敏又一次说了谎。她到底为什么要说谎呢？

警方对刘敏名下所有的财务账目进行了核查。没有发现她给前夫买过意外保险的记录，也就排除了因骗保而作案的动机。如果真是她杀害了王友，动机是什么呢？

08  自首

技术人员在对刘敏使用的电动车进行检查的过程中，发现了死者的血迹。

而去核查刘敏去过的小超市监控录像的几个警官，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通过一帧帧录像的回看，最终发现，案发当天下午四点二十出现了刘敏去超市的画面。

警方又查看了安市近郊，案发几天主要交通干道的监控录像。发现从王友家里到刘敏姨妈家有一条必经之路，从刘敏说的下午一点出发，到整个案发时间内，刘敏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在那条路上。

综合种种线索表明，刘敏就是杀害王友的犯罪嫌疑人，但是动机仍然不明。黄杨考虑了再三，决定把目前警方掌握的线索，告知了刘敏的女儿。

案发第四天早上，刘敏在女儿的陪同下，来到了近郊派出所，找到了黄杨。一见面，刘敏女儿就跪了下来，满脸泪痕:“谢谢黄警官，谢谢你们愿意给我母亲这个自首的机会。”

09 哭泣的蔷薇

王友原来是小学老师，年轻时长得仪表堂堂，身材魁梧。

他和刘敏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刘敏当时就是远近闻名的养猪能手，虽然长相一般，但她善良，脾气好，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很快王友就喜欢上了她。

刘敏喜欢蔷薇花，王友特意在家里的院子里种了一片火红的蔷薇。夏日里，花香四溢，花海缤纷，景色宜人。

但好景不长，后来，刘敏研发了新型猪饲料专利，却无偿地分享给村民，因此获得了三八红旗手和劳模的称号。王友觉得，到手的钱都挣不到，不理解刘敏的做法，两人经常为此争吵。

为了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他辞了职，专心帮刘敏养猪，但技术不行，又遇到了猪瘟，死了很多猪，亏了许多钱。

刘敏并没有埋怨他，但王友面子上过不去，又丢了工作，开始借酒消愁，后来发展到酗酒，他认为是刘敏造成了他一事无成，开始酒后借口一些小事，对刘敏实施家暴。

有一次，甚至刘敏的门牙都被王友打掉了，做了一副假牙戴着。有人问她，她说是摔掉的。

刘敏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太好面子，家暴这件事连她的女儿，她都没有告诉。

但刘敏的内心却始终接受不了，曾经温柔以待的爱人变成了酒后的施暴者。案发前两年，因为受到家暴，又怕被亲戚和朋友发现，刘敏去很远的地方看了60多次心理医生，希望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两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作用。

王友却一点也不怜惜她，反而变本加厉。旧伤没有愈合，新伤又不断出现，她始终无法从旧伤新痛中解脱出来，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

案发当天中午，王友又因为饭菜不合胃口，对刘敏大打出手。刘敏终于忍无可忍，决定杀掉王友。

她先将四片安眠药放进了茶水中，让王友服下。半个小时后，等王友睡熟了，她将一个王友做的自制电棍通上了电，往王友的手臂电过去，却没想到，这一击，把王友电醒了，往旁边躲闪，翻下了床。她又拿起一把铁榔头，砸向王友的头部。

王友受到了电击，又服了安眠药，无力抵抗，很快，就被刘敏击倒在楼梯口。

杀人后，刘敏将自己的鞋在现场的痕迹擦掉，换上了王友的鞋在现场走动，并把和好的泥沙洒到王友的胳膊上和现场的地上，翻乱了卧室，并把鞋子从副楼扔到了附近的草丛里。然后，骑着电动车去附近的海滩，烧毁了所有的作案工具。

窗外，一场暴雨倾泄而下，风雨中，那片蔷薇依旧傲然挺立，那朵朵娇嫩的花瓣上有豆大的雨珠在流淌着，仿佛在无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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