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橘红色的火舌又一次舔舐过男人的脚踝,悬吊着身体的铁链此刻已然渐渐的变成了红色,皮肤一寸寸的裂开,焦灼……痛,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字。
掌火者的瞳仁里映着一团团的烈火,掌心的火舌延伸到了那个锁着男人的牢笼。
“痛吗?放弃就好了,送你进鬼道魔途总好过受着刑罚最后化为尘灰。”冰块做的心脏也许只有这一刻的柔软,掌冰者冰冷的劝诫与引诱在虚空里遥遥的传到了男人残破的耳朵里。
“放弃?”几乎化为骷髅的下颚骨上下翕动,“即便万死,记得她,胜过掌千军万马……”
“是吗?”皮肉从肉身上一点点焦化之后,掌冰者的掌心飘出的水雾瞬间爬上了铁链束缚下的骷髅,冰蓝色寒冰在血淋淋的枯骨上慢慢爬动着,一边修复一边啃噬。牢笼外的两位使者凝神看着仅剩白骨的倔强男人,自百十年前被送进这无边地狱之后,这已经是第七十次经历冰火之刑了,火烧三日噬其皮肉之后又在寒冰中经历三年时间骨里生肉,肉里生皮。
“她来了。”白色的虚空里传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掌火者赤色的瞳孔里映出了一个虚幻的影子。
“带她去见司命吧。”掌冰者转动了一下手腕,冰蓝色的水雾变成了一层膜,把整个男人裹在了里面,没有了声带的男人发不出声音,但是扭动的骨架还是完美的呈现了他皮肉钻出骨骼的痛苦。
掌火者掌心的火焰在冰雾周围转了一圈然后终于回到了主人的身体,掌火者随着那个虚幻的影子到了白色之外的地方。
“简兮见过使者”一个素衣女子微微俯身算是表示了对此间使者的尊敬。
“随我来吧”掌火者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模糊的面纱下朦胧的轮廓已然是一副时间男子都会心动的模样了,额上的一片叶子却暴露了主人并非人类的秘密。
简兮随着使者在云雾里穿行片刻便到了一个仿若水晶铸就的宫殿,穿过长廊不久终于来到了司命的君座前。
“简兮见过司命大人”简兮俯身拜了拜,使者也微微俯身然后身形缓缓隐去不见了。
“药仙小徒,可是为那鬼煞而来?”司命幽幽开口,雌雄莫辩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
“他是初弩,不是鬼煞。”
“人生轮回往,鬼生屠戮场。他既造了杀孽就入了鬼道,何不为鬼煞?”
“有杀孽的初弩屠戮了有杀孽的乡民又当怎么算?”
“药仙可说过汝当何往?”
“去本体,入凡胎,修药性,祛瘟疫,救人,复旨。”
“可有期限?”
“凡胎二十载……二十载后不归则妖”
“不归则妖,却仍未归,可值得?”
“我救他,教他,感他,也爱他。烈火焚过我的身体,愚民踏过我的血肉,大地噬过我的骨骸,海水侵过我的灵魂,为此,他放火烧山,屠戮乡民,从大地里拾回我的骨,从海水里捡回我的魂,他的错,該是我的份。”
“冤魂欺冤魂,恶鬼食恶鬼,那些不得轮回的魂,你且去看看吧……”命君挥了挥手,水晶的宫殿缓缓的变成了远方的一处闪着光芒的点,简兮眼前的世界变成了深灰色,那些狰狞着不能进入轮回的鬼魂在一团浓雾包裹下苦苦挣扎着,一如当初他们在瘟疫面前惶恐不安的样子,可怜而又可恶。
2
“简兮啊,这一派祥和美满你可向往吗?”药仙捋了捋胡子看着身边的小徒,周身的药香味浓郁到几乎可以凝成水珠。
“师傅,人间会一直这样吗?”仙草化身的简兮一双纯净的眼睛望着药仙,站在这大片的云朵之间看下去人间的确很美。
“当然不会,终有一天人间也会形如炼狱,会有灾难,瘟疫,痛苦和覆灭”药仙伸手摸了摸小徒的头,卜算到的场景如同幻境在眼前晃了晃。
“可以阻止吗?”简兮望着云端之下的生灵们,展翅的雄鹰,奔跑的角马,跃出水面的锦鲤还有忙忙碌碌的人类。也许就是被打动的那一瞬,简兮很希望这一切可以一直美好下去。
“你愿意去阻止吗?”药仙的眉毛抖了抖,预感到了灾难的那一片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师傅,我可以吗?能守住这样的美好阻止灾难吗?”简兮瞪大了眼睛,对她来说守护美好本身就很美好。
“呵呵,傻孩子,这灾难你可解,亦可结啊……”药仙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说到:
这片人间土地名为滢州,三年前一颗毒草的种子被天鸟衔到了此处,落地生根,毒草根有剧毒,虽然不会立刻要命,却会让人受尽痛苦而死。为师预料到十几年后会有一人误食毒草而感染此毒,此毒无解且会传给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生灵,若要解救世间生灵,只能依靠仙草的力量,这需要你去仙根,入凡胎,寻仙草方能救众生,如此,你可还愿意?
简兮的一双小手捏着衣角,额前的仙根打着转。她本是一株种在仙界的药草,只因几百年里沐浴着仙界的灵气和师傅的点化才有了如今的形体,若是能去拯救生灵那是何等的功德?“师傅,简兮会死吗?”
“简兮怕死吗?”药仙笑了笑,“简兮不会死,二十载后你到那滢州境内的岷山上,为师会为你重续仙根,助你成为真正的药灵,不过,你要切记,二十载,二十载后不归则凡胎不能保仙根无法留,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灵识化妖,无影无形啊!”
“嗯,徒儿知道了。”简兮抬头看了看药仙,然后点了点头,终于还是答应了。
毒草扎根滢州的第四年,李家嫂子舍了命生下了一个女婴,女婴出生前没了父亲,出生后没了母亲,接生婆抱着个不哭不笑的孩子以为自己遇到了妖怪,来不及等着把李家嫂子入土就先把女婴丢到了山野之间。却不知是不是女婴命大,竟然被一个跛脚老太太捡了去。老太太是个游荡的医者,无儿无女,不知从何处云游至此,在田野间选了处被风的山坡建了间屋子住下了。婆婆救了女婴之后见裹着婴儿的被子里夹着一方手帕,上面绣着简兮二字,变给她取名为简兮。此后简兮跟着婆婆过了十几个年头,直到简兮十六岁,婆婆去世。
婆婆去世后简兮常常一个人在山里到处闯荡,有时也会下山为生病的乡民诊治,这样平静的日子简单安适,却不料已然到了终结的时候。
3
“姑娘哪里去?”简兮上山寻药的路上突然被林子中钻出来的人拦住了,一个衣着褴褛的男人按着流着血的手臂堵住了简兮的去路。
“采药,上山……”简兮语气里有些惧意,但还是老实的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采药吗?姑娘是医者?”男人的瞳仁一下子又有了光亮。
“是”
“那不知我的病可救得?”男人靠近了几步,见简兮后退着打了个趔趄便又退了回去,一脸期待的看着简兮。
简兮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搭了搭脉,然后抬头看了看男人,乌青的眼眶和身上的伤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这男人不仅受伤了,还中毒了,而且更糟糕的是毒已入肺腑,再不治怕就一命呜呼了。
“救是救得了,你只要把我说的几味药找齐了,煎水喝下去就可以了,不过你只有一日的时间了。”
“一日?也够了……”男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白玉,白玉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洁白莹润,是一块没有刻字的璞玉,“这玉赠与姑娘,多谢搭救,若是日后初弩有幸活着,定会加倍感谢救命之恩。”
那男人捏着简兮写好的药方走了后依着药方找到药救了自己,可是带着一块白玉的简兮却直到一年后才知道她救的这个男人伤愈后屠杀了初阳寨三十五口,然后自己坐上了寨主的位子。
简兮知道那男人是土匪的时候手里捻着一株药草,鼻子里嗅着野花的香味,脑子里却在矛盾这人救得到底对不对。所以简兮捏着那块玉还是去了初阳寨,她想去问个因果。
“山下的乡民说你杀了一寨子的人,是真的吗?”简兮坐在河边,手里捻着一株草问着身边的男人。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我吗?”男人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父亲被他最信任的二把手毒死了,我也没有逃掉中毒的命运,只不过我比他们幸运一些,没有立刻死去,又在逃跑的路上遇见了你,简兮,知道吗,你就像是我的天使,突然的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了……”
“初弩,以后,你还会杀人吗?”
“我不杀人,人却有诛我之心……”
“可我救你,不是为了杀人……”
“好,那简兮就留在我身边怎样?”
“这样你就不杀人了吗?”
“对,你在,杀心便也要成全你的善。”
也许是为了消去那杀心,也许是为了成全了自己的善,简兮留在了初阳寨,留在了初弩的身边。
“兮兮,山下的桃花又开过一季了,寨前的土地不曾再染血,床头的弯刀也没有刺进过皮肉了,该遣的人也遣散了。兮兮,你什么时候做我的新娘?”初弩再见简兮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美好的姑娘,所以留她,听她,宠她,疼她,看着她从胆怯的女孩变成窈窕大方的姑娘。
“你要娶我,得婆婆同意了才行……”简兮红着脸扭过了头,本想说不嫁的,却又突然改口提到了婆婆。
“兮兮莫要为难我了,婆婆仙去多时,难道兮兮要我到另一个世界问一问婆婆吗?”
“你别乱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听到初弩的话简兮慌乱的转过身把小手覆在了初弩的唇上,不想听他乱说话,不想他去另一个世界,不想……
“好了,我知道了,不乱说,明天我们带着酒菜去看望婆婆,我给婆婆磕头,求婆婆同意兮兮嫁给我,可好?”初弩宠溺的看着矮上一头简兮,然后轻轻拥抱这个姑娘,就像是拥抱了整个世界一样,失去家人后的他无比的看重简兮,他爱她,就像爱自己的亲人,爱自己的家,爱自己的命一样。
4
“简大夫,不好了,死人了!快跟我去看看吧……”清晨,一个中年男人慌慌张张的闯进了初阳寨这个平时几乎不会有乡民愿意上来的地方。简兮认出他是山下一个村子的村长,于是没有告诉上山打猎的初弩就简单的带了点东西随着中年男人下山了。
下山后简兮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个村子,不止一个村子,几乎整个滢州似乎被一团巨大的阴云笼罩了。周边的村子都出现了同样症状的病人,病人面色青黑,唇色暗红渗血,指甲边缘也在渗血,从病人脖子和腹部的抓伤可以看出病人似乎很痒,因为那些地方都被抓破到几乎脱了皮,那些破了的地方却反而不会流血,只是有带着臭味的黄色液体渗出。
中毒。
几乎只有这一个解释,可是又是什么毒?什么毒会使得几乎整个滢州的乡民同时中毒?或者说这就是一种可以被传染的毒吗?简兮的脑袋很乱,中毒吗?是中毒吗?还是……瘟疫?简兮突然想起了婆婆临终前留下的一个香袋,那是婆婆留给简兮在走投无路时才可以用的一颗仙草,简兮一直贴身带着,谨记着婆婆的话一直没有打开过,难道如今就是该用仙草的时候了吗?
“村长,麻烦你记录一下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染病,然后尽量把染病的和没有染病的分离开,这有可能是会传染的瘟疫……所以,大家一定都要小心些。”简兮交代了一些事项,然后和其他几位郎中聚在一起商讨了一下,大家几乎都认定这就是瘟疫了,而且还是发病迅速,传染迅速的瘟疫,据村长的统计,仅仅过去五天的时间已经有几乎一半的乡民出现症状了,更严重的是已经有一个感染的孩子因抵挡不住痛苦折磨已经去世了。
简兮和几位郎中备了些艾草和平日里用的解毒药草熬了几大锅药汤暂且作为缓解的药送到了病人家里。
连续两日药草不见效,仍然有人感染有人死去,更加让人绝望的是不仅人类,就连动物也没能幸免于难。不断的有一些家养的鸡鸭,猪狗,牛羊流着血泪,皮肉生疮的死去。简兮终于决定打开那个香袋了,她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仙草可以解决她现在面对的难题。
“兮兮?兮兮,你怎么了?”陪伴在简兮身边的初弩看到简兮打开的香袋里飘出了几缕奇怪的银色细丝,然后简兮就晕倒了,他赶紧跑过去抱起了简兮,简兮身子柔弱的靠在初弩的胸膛,脑子里却好似被灌进了许多的陌生场景。
“师傅!”简兮突然大喊着冷汗淋漓的睁开了眼睛。
“兮兮,你怎么了?”初弩担心的看着简兮,想起那些染了病的人,他更加担心简兮了。
“初弩……我,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简兮揉着自己的脑袋,努力的回想着脑海里出现的场景,刚刚闯进脑海里的那片大朵大朵的云彩,弥漫着药香的院子还有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想起什么了?”初弩扶起简兮一脸不解的问着。
“没什么,好像是关于这株草药的,”简兮恍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觉得还是不告诉初弩的好,索性就转移了话题。“婆婆在世的时候告诉我说这里面是仙草,危急时才可以拿出来,治病救人”
“可是只有这一株干枯的草,如何去救整个滢州的黎民?”初弩望着简兮捏在手里的那一株不起眼的仙草觉得仅凭这颗小草想救大家似乎太过于荒唐。
“这个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简兮说着裙摆微动翩翩走到院子里然后挖了一个小坑把仙草的根部埋了下去,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跟随自己过来的初弩,又站起身拔出了初弩带在腰间的弯刀不等初弩做出反应就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的划了下去。
“兮兮!你这是干什么?”初弩见到简兮手臂的血液一滴滴流下来滴到地上心疼的想要拖起蹲在地上的简兮。“不用担心我,只要我的一点血液而已,不然这仙草是不会生根的”简兮微笑着看着初弩,似是为了安慰也像是为寻到了救人的草药而高兴。
“兮兮,痛不痛?”等到简兮的小脸有些发白的时候才见那干枯的草缓缓的变成了翠绿色,这中间初弩多次想要阻止简兮都被她劝住了,如今这草已然活了过来,简兮的手臂也没有血液可以流出来了。初弩撕下一片衣角小心翼翼的帮简兮包好了伤口,然后才扶着虚弱的简兮回到了屋子里。
5
“简大夫,你这草药是哪里寻来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医者伸手捻了捻简兮带过来的草药,嫩绿的芽虽然被捻得略显干枯却依然是嫩绿的颜色,带着淡淡的青草香的绿色。
“程伯伯,这是当年婆婆去世前留下的,婆婆嘱咐我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才可以拿出来”简兮把手里的一把草药放进捣药的缸子里然后一下一下的倒着。
“这样啊……”程老头略带着一丝质疑却也没有阻止。“那这样,先把药给病重的喂下去,简大夫没有意见吧?”
“当然了,理应先救病重的”简兮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然后把锅里煎好的药倒在碗里递给了村长,又把捣药缸拿在手上随着村长一同走向了一户人家,那是村里最先感染的人家,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抵抗力弱些,已经先一步去了黄泉,只有男人和十三岁的儿子还在病痛中苦苦挣扎。
“树青啊,快把这碗药喝了,简大夫说了这药可以治你们父子的病啊!”村长一进屋就把男主人树青扶了起来,一碗药灌进去了一大半,再去看孩子的时候还没等走到跟前就看到先朝孩子走过去的简兮摇了摇头。
那孩子已经没了气息了。
“村长你帮树青哥把这药涂上吧。”简兮递过了药缸。
“别,先不用管我,救我儿子啊!”树青哑着嗓子几乎是哭着说的这句话,这些日子孩子是怎么痛苦煎熬的,没有人比他这个守在身边同样染着病的父亲更加了解了。
“树青啊,先顾你自己吧,孩子……孩子,小树已经走了……”村长叹了口气,还是把这个毁灭性的消息说了出来。无需更多的想像就可以知道树青的反应,简兮就是在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走出那个茅草屋的,真正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不过如此了……
“咋样了?”见到村长和简兮一同走回来,屋子里的几个大夫一同焦急的问到。这几日用遍了他们认知里存在的一切可以用来解毒治瘟的药却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几乎已经绝望了,更加绝望的是几个大夫也开始陆续发现自己也一样被感染了。
“有用了,有用了,喝下去没一会就不疼了,再把药擦在身上流脓的地方也见好了!”村长高兴的说了这个好消息,之后自然不需多言,几个还有力气的一起过来把院子里生长着的绿色草药割下来一部分放到锅里煎着,另一部分捣成泥状拿去敷在病人的伤口处。就这样折腾了三天三夜,那些坚持住的人们终于在多日的折磨后重新见到了自己完整的皮肤。
6
滢州黎民的性命在那一株株小小的草药的作用下得到了拯救,可是刚刚救了众人的简兮却倒下了。初弩把虚弱的简兮抱回初阳寨的时候看到阳光下的简兮几乎要变成了透明的颜色。
“兮兮,你怎么样?感觉痛吗?”初弩心疼的用白色的绢帕把简兮的手腕缠好,那里一道道的刀伤就像是割在初弩的心口一样疼,可是没有简兮的血液那些小草根本不会长的那么快,与其说是草药救了那些人不如说是简兮的血救了那些人啊!
“我没事……”简兮虚弱的微笑了一下,她努力的想让初弩放心,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尽管她曾经是一颗长在天上的仙草,可如今她毕竟也是肉体凡胎,一介凡人而已。
“山下的人你不用担心,村长说了,他们都开始好起来了,你好好养着,我去炖汤给你补补身子”初弩说着就要走出屋子却被简兮一把抓住了。
“初弩,”简兮看着初弩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才问到“你是真的要娶我吗?”
“当然,当然真的要娶你!”听到简兮的话初弩转回身半跪在简兮的床边认真的看着这个自己心上的女孩。
“如果,”简兮咬住了下唇,“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怎样?”
“离开?”初弩有些慌张,他伸手握住了简兮的手,把手心的温度毫不吝啬的传递给了简兮,“你不可以离开,你怎么可以走呢?不是说了吗,你就是我的救赎,你留下,我的生命才会有意义!”
“如果,非走不可呢?”
“兮兮,”初弩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的温柔,“如果兮兮走了,初弩就找遍天涯海角,找到你为止”
“如果兮兮去了初弩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呢?”简兮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在眼圈里不停的积蓄。
“你还能去哪,无非生死才能隔绝,若是生离我就寻你天涯海角,若是死别我就到黄泉与你作陪……”
“初弩……”简兮的嘴唇微微颤抖,到最后只是叫出了初弩的名字,然后努力的让嘴角有一个上扬的弧度,笑着说“初弩,我饿了……”
“好,等我回来。”
那日傍晚,初弩猎到一只野鸡熬了一锅汤。简兮喝着那些汤的时候看着初弩坚毅的侧脸脑子里全是师傅的话“切记,二十载,二十载后不归则凡胎不能保仙根无法留,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灵识化妖,无影无形啊!”
二十载,才二十载啊!怎么够呢?她想要时光长些,再长些,到一辈子才够啊!
“简大夫,简大夫在吧?”简兮才刚刚躺下身就听到了村长的声音。
“村长还有什么事吗?兮兮身体不舒服才刚刚躺下。”初弩不客气的用身体挡住了村长,然后把身后的房门关上了。
“嘿,你这小子,现在你都不是山匪了,身边的喽啰都没了还牛什么牛?要不是简大夫这些年救过不少人,我们早就把你这初阳寨夷为平地了,再说了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找简大夫!”村长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村民的病好了,他的心病去了,他之前对简大夫的尊重也开始打了折扣,谁让这女子和一个曾经的山匪搅和在一起呢?
“你!”初弩刚想反驳些什么,身后的房门就被简兮从里面打开了。
“村长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简兮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在初弩的腰上轻轻的安抚了一下。
“呦,简大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累着了吧?”村长的眼睛盯着简兮扶着门的手腕,嘴里说着和他的目的不相关的话。
“简兮没事,只是这些天没有休息好,才会有些虚弱,只要山下的村民没事就好了”简兮的肩膀被初弩揽在了怀里,简兮整个人也顺势靠在了初弩的那边。
“哦,这样啊……”村长已经看不到简兮的手腕了,但是他总算是确定了程老头说的了,原来那一日草药被割完了,简兮看着那些长势缓慢的嫩芽只好又一次划开自己的皮肤,用自己的血液来浇灌这些药草,只为了能让它们快点长出来救更多的人。却没有料到她用血液浇灌草药的时候被恰好过来找她的程老头看到了,程老头本来就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的女孩有些质疑,看到那一幕之后他更是直接认定了简兮是个妖孽,说不定这肆虐滢州大地的瘟疫就是因为她才爆发的,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的时候只有她可以找到这救人的草药呢?
“如果没什么事就请村长回去吧,兮兮要休息了。”看着立在门口发呆的村长,初弩语气冷漠的提醒了一句。
“哦,哦哦,好,我这就下山”村长说着就转过了身,可是走了没几步又会过了头,“简大夫啊,我听许记药铺的牙子说那些治病的草药在你走了之后就干枯了呀,简大夫,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干枯了?”简兮也吃了一惊,却也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那些本就是与自己命脉相连的仙草,没有自己的血液供养,也失去了仙根滋养自然没有办法在这凡间的土地长存。想到了自己将面对的宿命,简兮不由得叹息着说“可能是这草药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结就离开了吧……”
“是这样吗?”村长犹疑的看了简兮一眼,悻悻的下山去了。
7
“兮兮,感觉好些了吗?”一大早初弩煮了一锅粥,粥还没有好的时候就看到简兮走了过来。
“我没事了,”简兮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手忙脚乱的初弩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就要离开的事情。
“再等一会儿,一会就好了”初弩抹了抹脸上的灰尘笑着看着简兮。
“初弩,你……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初弩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走到了简兮身边坐了下来。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的血可以让草药活过来吗?不好奇为什么只要有我的血液浇灌那些草就会不停的长出来吗?”简兮的手捏着衣襟的飘带,眼神躲避着初弩的眼神。
“好奇过,然后我自己想通了”初弩说着拉住了简兮的手,简兮也终于转过脸和初弩对视着,“我想通了,你就是个仙女,只有仙女才会这样美丽,只有仙女才会让枯黄的小草活过来,只有仙女才会像你这么善良,像你一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去救那些没有关系的村民……”
“初弩……”简兮的眼泪成双结对的从眼睛里流了出来,简兮的所有委屈在那一刻似乎被初弩的话都抚平了。哪怕是她自愿的,可这一世她付出了太多,出生时就没有了父亲母亲,刚会哭就成了这世界上没人疼没人爱的人,若不是有婆婆她怕是连颠沛流离的生活都无法拥有。十几年的孤苦,她值得一个人疼爱,值得一个肩膀依靠,值得一个怀抱取暖,值得一个人笃定的告诉她,她就是仙女!也许为了这一声仙女,她可以放弃一切,放弃羽化,放弃成仙,放弃梦幻一般的仙境……
“兮兮别哭啊……”初弩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好怎么安慰哭成了泪人的简兮,只好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想用自己的怀抱温暖这个女孩,无论是这一刻,还是这一生,他都愿意。
就在那个早上,简兮望着远处的岷山,终于还是没能把一切都告诉初弩,不是二十载吗?不是还有一段日子可以安心的过吗?那就这样活下去,以一个人的方式活下去,只要和初弩相守在这初阳寨就够了。
那几日简兮恢复的很快,初弩也是每日都抽空去山里打猎,野兔或者野鸡,运气好些的时候还会有鹿和鸟蛋。他们自回来后便没有在下山,他们以为只要在山上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可是他们不知道,就这几日而已,山下已然成为了可以淹没他们的一片修罗之地。
8
“咳咳……烟?兮兮!”夜半刚睡下不久的初弩就被浓烟呛醒了,他赶紧起身抓起衣服就冲向了简兮的屋子,推开门就看到简兮的窗子已经着起来了,而躺在床上的简兮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睡得很安稳。
“简兮!兮兮,兮兮快醒醒,着火了!”初弩走过去摇了摇简兮的肩膀,见她还是没反应就赶紧抱起来向屋子外面冲去。走到门口准备踢开门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堵住了!一瞬间初弩想到了村长的那一番话,果真如同父亲说过的,我没有杀人之心,人却有诛我之意!初弩把怀里的简兮背到了背上然后用力的踢大门,终于在大火即将把屋顶烧踏的时候推开了大门。一走出大门,初弩才发现,赶过来参观这场人祸的人还真是不少,他们喝着用简兮的血液养活的草药救了命,如今又提着木棍和刀棒来等着看简兮的命是怎样被大火夺走!
“大家快看,山匪跑出来了!”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举着菜刀大喊了一句。
“哼,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不住在一个屋子,呵呵,让他逃过了咱们的迷药,不过也没事,就算他山匪再厉害,咱们这么多人呢,怕他不成!”树青刚说完村长就附和道“就是,反正那妖女被咱们的药迷晕了,咱们对付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你们!”初弩听到他们的话脸色变得铁青,满腔的怒火燃烧的比身后的大火还要浓烈,“你们忘了是谁救了你们的命吗!平日叫嚣着山匪怎样残忍,你们的做法却比山匪更加让人不耻!”
“救我们?”树青拎着木棍向前走了一步,“她要是想救为什么不早点救?你知道我看着我娘和妻子孩子一个个死掉是什么感觉吗?救我,呸!还不如杀了我!”
“就是啊,她要是有本事为什么不早点救我们!”
“我就是看着家人死光的,就剩我一个了,活着也没意思了!”
“说不定这场瘟疫就是她造成的,然后她又假惺惺的过来救我们……”
“就是啊,用血浇活的草药会是什么正常草药吗?说不定就是一种妖物!”
“对!她是妖女,”
“杀了妖女!”
一瞬间数百名村民一起大喊着杀了妖女,初弩感觉自己背上的柔软身体此刻似乎变成了一片羽毛,而他的心里却坠着一块千万斤的石头。
“你们能不能理智一点!简兮怎么会是妖孽,她从小就在这山里长大,她救过很多人,你们就仅仅因为那一颗草药,还是救了你们的草药就怀疑她吗?”初弩试着压下自己的怒火反而去劝解村民,他知道尽管自己从小习武也敌不过这么多人,他要想办法,他要保全简兮!
“算了吧,别废话了,快点把妖女交出来,反正初阳寨烧光了,你自己离开滢州,我们可以不杀你”树青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一群人底气十足的对着初弩大喊。
“你们!禽兽不如!来啊,要杀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初弩一双眼睛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
“大家一起上,就不信打不死他!”树青吆喝着和身后的村民一起冲向了初弩……
初弩努力的护着背上的简兮,他躲避着,也攻击每一个靠近他的人,可是渐渐的他没有力气了,本就是寡不敌众,更何况他的背上还有他最大的软肋。
不过半柱香功夫,初弩倒下了,他把简兮抱在了怀里,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肉盾,他多希望可以替她挡掉所有的刀刃和棍棒,可是他被人拉开了,几个小伙子用力的分开了初弩抱着简兮的手臂,初弩像一块抹布一样被几个人丢到了一边。血液沿着初弩脸颊和身体流了下来,他伤的很重,也很痛,眼皮开始不受控制的合上了……
初弩在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在他面前的是燃烧过后的一地断壁残垣,简兮,不见了。
初弩顾不上自己的伤跌跌撞撞的下山,他脚步酿跄,走了很久才走到山下,还没有进入村庄他就听到了几个在田埂里玩耍的孩子说
“那个妖女被树青叔叔打死了哦!”
“对啊对啊,村长伯伯说还剃了肉取了骨呢!”
“为什么啊?”
“怕她活过来呀,那可是妖女!”
“那不是好惨吗?”在几个大孩子激烈的讨论中一个女孩怯生生的插了一句嘴。
“惨什么惨,要不是她我们村里就不会有瘟疫了,我娘也不会死!”一个男孩咬着嘴唇恨恨的说到。
“就是!我爹说就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脑袋也得丢进海里去,让她魂都别想逃过去!”
“啊——”初弩突然仰天大吼了一声,这一声吓跑了孩子们,也惊飞了树上的鸟,两行泪滑过了带着血污的一张脸。
简兮,没了!
9
那个初次遇见简兮的树下长满了杂草,初弩就躺在那棵大树上,他的简兮没有了,他想去杀了那些愚昧的村民,可是他不能让他的兮兮连一块葬身之所都没有,他不能让兮兮的身体在滢州的大地上四分五裂,不能让兮兮的灵魂在无边的大海里任由鱼虾吞食!初弩抓下了一把树叶吞进了肚子里,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肩膀和腿上的伤口不流血了,脸上的刀伤也结痂了,初弩待到了天黑跳下了树干。
村口的一个屋子里还有一盏油灯亮着,昏黄的灯光就像曾经初弩和简兮一起生活的那间屋子一样,带着一丝缥缈的熟悉感。初弩摸了摸自己腰间插着的那把刀,然后小心翼翼的跳进了院子,等到灯熄灭后才摸进屋子里,当初弩的刀子抵在村长的脖子上的时候,这个曾经拎着刀子砍向初弩的汉子开始不停的求饶。初弩一拳打在了他的脑袋上止住了他的哀嚎,然后回手把刀子刺进了村长媳妇的胸口,自然也没有放过住在另一个屋子里的村长的儿子和父亲。
解决掉屋子里的其他人之后,初弩拎着村长到了山脚下,把村长的脑袋按进了小溪里,这个窝囊的男人终于缓缓的醒了过来。
“你们把简兮的身体弄到哪去了?”初弩坐在一块石头上,左手捏着村长的下巴,右手的刀子抵在村长的脖子上。
“是,是你!”村长被吓得瑟瑟发抖,早就没有了之前放狠话时候的气概。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是不说我也可以去村里在杀一户人家”初弩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两个人之间气压低到了极点。
“我……我说不出来啊我!”村长很害怕,可是他真的说不出来的,那女孩的身体都被分开了,骨肉分离,神魂两散,哪里寻得到?
“说不出来?好啊,这样呢?”初弩说着把单子插进了村长的腿肚子,一声惨叫几乎传遍了整座大山。“现在知道了吗?”初弩的刀子又凑到了村长的脸上,刀尖划过的地方有血液缓慢的渗了出来。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村长疼的声音变了调,整个人都在发颤。
“她在哪!”初弩大声喝到。
“打谷场!打谷场有……有一部分,地……地里,有骨……骨头,脑袋……”
“脑袋!”初弩的左手捏住了村长的脖子,“你们到底把她分了多少份!”
“三……三份,脑袋,在,在海里……”村长终于说出了这些话,整个人颓废的跌在了地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当初瘟疫爆发的时候还是他媳妇提醒他说山上还有一个简大夫的,想当初他老娘活着的时候生过一次病还是简兮给治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
“你们好狠的心哪!”初弩握紧了手里的刀,他是不会放村长走的,这整个滢州大地注定了要因为这里愚蠢的乡民而染遍鲜血!简兮用鲜血浇灌的药草救了他们,那就用他们的血来浇灌这片大地换取一个新的开始吧!
“等,等一下,我知道你要杀我,我还有话要说,是,是程大夫鼓动的,他说简兮是妖物,不能留,简兮被杀之后心脏也被他拿走了……”说完了这句话村长眼睛里才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在最后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可是错的太离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简兮,我会找到你的,我承诺过你的,无论天涯海角,总要找到你的……”初弩迈着步子在月光还的照耀下走向了打谷场,那片平地上还有些没有被村民抱回家的粮食。初弩走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一根柱子孤独的站在那里,那是村里杀牲口时用来绑住牲口的柱子,他们竟然在这里杀了简兮!初弩跪在地上双手抚摸在这片被鲜血染红了的土地,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可以想象到简兮痛到无法忍受的样子,他也仅仅是可以想像而已,他替代不了她的痛,也感受不了她的苦……
“兮兮,兮兮,我来了……”初弩哭着用双手捧起了地上的土,那一层泥土里混着简兮的肉啊,那是简兮啊,曾经那么美丽漂亮的简兮啊!
把泥土装进一个袋子之后初弩去了后山,从半夜挖土直到黎明他才终于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土丘侧边挖到了几根白骨,白骨上的血肉已经被虫蚁吞噬干净了,不需要分辨什么,只是双手握住那小巧的骨骼初弩就知道,那就是简兮,他最爱的简兮!天亮之前初弩在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初阳寨为简兮修了一座墓,还差头颅,还有那颗被拿走了的心脏,初弩靠着埋葬简兮的坟堆抱着墓碑捱过了漫长的一个白昼。天黑后初弩直接去了程老头家里,知道心脏被程老头吃了以后他直接挖出了程老头的心带回了简兮的墓前,但这颗心太黑了,他不能把它埋进简兮的墓里,他把这颗心埋在了简兮墓前,就让这颗心代替它的主人在这里赎罪吧。而简兮的头颅,是自己漂回来的,长发还是乌黑的,五官却早就没了样子,初弩用一块白布包好了那颗头哭了好久才埋进墓里,他不知道简兮的灵魂是跟着这颗头一起回来了,还是依然漂在海里,不过没关系,等他杀光了那些人他就可以去海里找回简兮的灵魂了,他说过,一定要找到她的!
简兮头七的那个晚上,滢州大地响起了无情的马蹄声,马蹄声踏过的地方一条条火舌无情的吞噬掉了每一处可以燃烧的地方。而那些幸运的跑出了火海的人无一例外的都在一把长刀下断送了性命。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哀嚎的,求饶的都变成了一地的残肢,没了头的,没了手脚的最后都变成没了命的……
最后听到那马蹄声的是一树被惊飞的乌鸦,跃马而下的初弩把自己丢进了大海,他终于如同承诺的那样随她而去了。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连随她去黄泉的机会都没有。一百七十户,近五百条人命,一夜之间阴曹乱成了一锅粥,滢州大地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场。犯下这滔天罪行的初弩怎么逃得过天地的惩罚!
司命君从海里捞出了初弩的肉身,然后把那游荡在海面的灵魂重新封印进他的身体,失去简兮之后初弩的灾难才真的降临了……
10
“师傅,这结局可是你预料过的?”简兮一袭白衣盈盈立在药仙身侧。
“简兮啊,这是劫难,是你的,是他的,是滢州黎民的,也是为师的”药仙看着已经变为死地的滢州无奈的叹了口气,“滢州是药农始祖啊,为师算到滢州该有一劫,本想你去化解一番,哪怕救不了所有人起码别让滢州变为死地,可谁知……唉!上天自有计较,非吾一人之力可以逆转啊……”
“可是师傅,我们有什么错?”简兮的眼睛里又一次蓄满了泪水,她做错了什么?初弩又凭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简兮啊,师傅对不起你,知道发生这一切之后我在整个滢州做法,终于在一颗即将发芽的种子里感受到了你的气息,花费了百年的时间才终于得以让你重新活过来,为师助你成就仙根,你从此忘了过去不好吗?”
“师傅,他在为我受苦,您却让我忘了他吗?”简兮不敢置信的看着说着绝情的话的师傅。
“他本可以不用受苦,只要他甘心变作鬼煞进那魔途,他便是众魔之首万鬼之王,比这一介凡夫不是更好?”药仙知道这样做对简兮来说太残忍,可这就是他们二人最好的选择。
“师傅!他不是鬼煞!”
“他本就该是鬼煞,简兮啊,你可知道遇到你之前他杀过多少人吗?死在他手上的生灵又有多少?如今是你改变了他的命途啊!”
“不,不是的,师傅,你想想办法,救救他!他不是坏人,她是最爱我的初弩啊……”简兮急切的看着药仙,她不能让初弩一个人在那里受苦,她怎么能忍心让初弩在万劫不复的境地里最终化为鬼煞呢!
“唉!”药仙看着跪在了自己面前的简兮也是一阵心痛,这本就是他的过错,本以为是拯救,最后却变成了更大的杀孽,“好,既然司命君还没有抽去他的骨融化他的魂我们就还有机会救他,为师去找司命君,这一次,便就当做为师的赎罪吧……”
“简兮谢过师傅,哪怕再也没有成就仙根的机会,只要能救他,简兮都在所不惜!”简兮在药仙殿跪了三个时辰,终于等回来的却是愁眉不展的药仙,看到药仙迈进门的那一刻简兮感觉这个带着仙气不会老去的药仙似乎一下子便老了百年。
“简兮,从此为一个凡人,你可愿意?”
“简兮愿意”
“从此要踏遍万水千山,用你自己的血救路上遇到的每一个病人,你可愿意?”
“简兮愿意”
“从此,你将直到救过了那场灾难里死去的所有人之后才能唤醒初弩,你可愿意?”
“简兮愿意,只要能救他,简兮什么都愿意!”
“好,”药仙在空中挥了一下拂尘,半空中出现了被关在铁笼里的初弩,初弩的皮肉都是被撕裂的,下颚骨在火舌的吞噬下一点点的露出了原本白骨的纹理。
“初弩!”简兮的一声喊的撕心裂肺,只是可惜,初弩什么也听不到。
“在你为他救赎的这条路上,他依然会在这笼子里受着苦,你每救过一个人,他就会减少一次蚀骨轮回,当你赎完了他的罪,这铁链就会断开,他也会重新成为一个人”药仙说着拂尘收了回来,那画面也就消失了,“简兮啊,为师不知道就算你赎完了罪,你们还能剩多少时间,所以为师把这个给你,这里面是初弩的一缕魂,这缕魂会随着他一同受苦,也同样拥有意识,每一个蚀骨轮回里都有一刻钟的时间,你们可以交流……”
“好,我一定,一定会救他出来的……”简兮接过了药仙递过来的一块玉牌,玉牌上有一丝温暖似乎在向简兮传递着初弩的温度,简兮握紧了那块玉牌,泪眼婆娑的跟师傅告别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终章
简兮,你累不累?
不累,有你在身边不会累……
初弩,疼吗?
不疼,想着你就不会疼……
还要多少年呢?初弩,我走过了许多山川平原,也曾漂洋过海,我遇见了很多人,怎么还是没有遇见你?
还要多少年?简兮,我经历了那么多次蚀骨轮回,你为我流了那么多的血,你我,还能坚持多久?
就快了,初弩,我走的动的每一步路都会是我们幸福的开始!
快了,简兮,刻在我灵魂里的痛都会是我们相爱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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