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诺一

文/面包公子

（1）

诺一无意间从抽屉里翻出了那张小学的毕业合影，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看起来，当视线落到蹲在诺一旁边的思琪时，诺一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不屑的笑容，她轻哼道：“哼！又黑又瘦又小的萝卜干，偏要挨着我，真讨厌！”

诺一想把照片放回到抽屉里，不料照片像是粘在了桌上一般，任凭她怎么拿、怎么抓，也拿不起来，忽然，照片散发出了耀眼的白光，直照得诺一睁不开眼睛。诺一闭上眼，感觉一阵天晕地旋，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正经过学校旁的杂货店！

前面有两个身影，看背影像是思琪和晓晓，思琪和晓晓都是诺一的小学同学，如今升入初中后，三个人仍然在一个班级，不过诺一很讨厌她们两个，没有缘由的那种讨厌。

“我怎么来这儿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诺一吃惊的想，随后便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叫，“啊……”

令诺一惊恐万分的是，诺一看不到自己的“真身”，因为——诺一变成了思琪的影子！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喂，喂！思琪你站住！”诺一大喊，不过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谁能听见。别说思琪了，就连地上——从诺一变成的影子上——经过的蚂蚁都没听见。

思琪和晓晓仍然边聊着天边向前走着，诺一变成的影子也在跟着向前移动，诺一想停下来，她伸出双臂牢牢地抓住路过的井盖，却发现影子没有丝毫变化，而自己伸出的双臂呢？却成了自己臆想出来的身体零件。

诺一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想要狠狠地掐大腿以下，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手，更别提掐大腿了。“做梦？魔法？妖术？”诺一胡乱猜测着，思考着变成正常人的方法。

这时候从路边蹿出两只猫，跑到了思琪的后面，抱成一团在打闹着。思琪和晓晓转过身，好奇地看着这两只胖乎乎的猫。

诺一平日里最讨厌猫了，当她看到有两只又肥又大的猫，在自己变成的影子上嬉戏，她都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虽然现在的自己并没有汗毛。

“该死的猫，你们跑去一边玩！”诺一冲着那两只玩起来若无旁人的猫喊道，可惜，猫没有一点反应。

“思琪，你赶紧走啊！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诺一又冲着思琪和晓晓大喊，不过仍然没人回应她，思琪和晓晓依旧站在原地。

忽然身后响起了“叮铃叮铃”的车铃声，两只猫警惕地抬起了头，一前一后的跑走了。诺一深深的松了口气，她想向骑车的那人说声谢谢，却想到自己只是个影子，失落地自嘲了一声。

思琪和晓晓沿着街继续走着，夕阳的霞光依旧热烈，诺一绝望地看了看天边，一束耀眼的余晖从树叶的缝隙间穿过来，直直的落到诺一变成的影子上，诺一被刺眼的光照得睁不开眼，忽然，诺一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清晨的第一束光正透过窗户照在自己身上。

“呼……还好，真的只是一个梦！”诺一拍拍胸脯，压了压惊。

（2）

由于诺一被噩梦惊醒，等妈妈敲门叫诺一起床的时候，诺一早已经洗完了脸、刷完了牙。

妈妈开玩笑地说：“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诺一竟然起得比我都早。你吃了饭就去上学吧，把门锁好，我先去早市上买菜了。”随后便响起了关门声。

诺一正在书桌旁收拾书包，她看见放在桌子上的那张小学毕业合影，才想起来，这照片是昨天晚上自己拿出来看的。

“真是讨厌的人和讨厌的照片，害得我做噩梦！”诺一忿忿地想着，便伸出手去拿，想要把照片藏在个看不到的角落里。

忽然，一股惊恐的感觉遍布了诺一的全身：照片如同粘在桌子上似的，怎么也拿不起来，这情景就像梦里出现的那般！

诺一如同触电一般把手松开了，赶忙收拾着桌子上的书本，想要离开这里。但诺一感受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自己，她想走却迈不开腿，越靠近照片，这力量就越强。忽然，诺一手中的书本掉落一地，她像是被台风气旋卷走了一般，被吸引到了照片中。

“啊！又是这里！”诺一放声大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诺一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学校旁的杂货店门口，与此同时，自己又变成了思琪的影子！

“这到底是不是梦啊！谁来救救我啊！”诺一想哭，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流泪了，但是作为影子，她并没有看到地上有被水润湿的痕迹。

前面依旧是思琪和晓晓的背影，只听见思琪说：“今天诺一没来上课，咱们去她家看看吧？”

“你看她做什么？你忘了她平时怎么对咱们的了吗？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晓晓不情愿地说，“再说了，她不是请假了嘛，说不定明天就来上课了，有什么好看的！”

“恩……你不知道……”思琪吞吞吐吐地说，“诺一好像失踪了。”

“她失踪了？怎么可能？”晓晓不相信地说。

思琪谨慎地四处看了看，小声地对晓晓说：“平时诺一从来没请过假，今天我见她没来，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就问了下王老师，没想到王老师说诺一失踪了？”

晓晓好奇地问：“怎么会失踪了呢？”

“不知道呢。早晨诺一不是没来上课吗，她家里也没有请假，所以王老师就给诺一的妈妈打了电话，但是她妈妈却说诺一一早就去上学了。”思琪想了想又说，“后来诺一的妈妈又打电话跟王老师说，当时她也没有亲眼看见诺一出门上学，她买菜回来，见家里没人，以为她去上学了，直到王老师把电话打到家里。再之后她妈妈去诺一的房间看了看，书包、校服什么的都在，就是找不到人……”

“诺一是不是跑出去玩了？”晓晓随后又说，“不过她也不是那种贪玩的人啊？”

思琪担忧地说：“对啊，我也这么想呢，也不知道诺一回家没有？所以我想去看看呢，咱们一起去吧。”

说完，两个人就朝着诺一家的方向走去。诺一听到思琪两个人的对话，难受极了，她无法想象出爸妈找不到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家一趟，再想办法变回原形。

只不过，让诺一失望了，诺一家的大门紧闭着，锈红色的锁歪斜地挂在门上。

思琪也有些失望，她和晓晓在三岔路口分手后，急匆匆回了家。

（3）

影子诺一跟在思琪身后急匆匆地往家赶，这一路上她的思绪也没有断过：妈妈去哪了？她是不是拼了命地在找我？这是不是又是一场梦？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我如果变不回去了怎么办……想的越多，诺一越想放声大哭。

诺一跟着思琪回了家，走进屋子，一阵低矮逼仄的的感觉涌上诺一的心头。“我最不喜欢来思琪家里了。”诺一这样想。

小时候，有一年思琪邀请了几个同学来家中过生日，其中就有诺一。诺一从一开始就对思琪没什么好感，思琪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皮肤还有些黝黑，诺一经常在背后叫她“萝卜干”。本来诺一想拒绝她的，不料思琪缠了她好几天，最终诺一答应了参加她的生日聚会，正是这次聚会，让诺一更加不喜欢思琪了。

思琪家房子小，屋内的家具摆设也十分简陋，她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尿布、玩具到处都是。当时诺一一进思琪家门，就在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来思琪家了。

只是诺一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再次来到思琪家中，还是以这样奇异的方式！

几年不见，思琪的两个弟弟都长高了不少，看样子已经上幼儿园了吧。两个小男孩看见思琪进了屋，都赶忙围了过了，欢快地叫着“姐姐”。屋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几扇窗户，影子诺一也不像在户外那般修长，此时变得又矮又小，影影绰绰的。

思琪和弟弟玩了一会，便跑去厨房做饭了，奶奶刚把菜切好，见思琪进来了，她便走了出去。诺一最不喜欢进厨房了，她讨厌炒菜的油烟味，每次都会呛得她直打喷嚏。诺一很想跟着奶奶一起出去，可惜她只是个影子，思琪在哪里，她就得在哪里。

思琪打开灶，开火、倒油、倒菜，一阵“嘶啦……”声，热油烹起的烟雾飞了起来。诺一感觉自己被呛出了眼泪，她冲着思琪大喊：“不是有油烟机吗？你赶紧打开啊！”诺一喊得喉咙都哑了，思琪的菜也都炒完了，崭新的油烟机却一下也没动。

影子诺一咳嗽着跟随思琪从厨房走出来，思琪端着三盘不太好看的菜放到桌子上，奶奶用鼻子嗅了嗅，说道：“思琪，炒菜的时候打开油烟机，免得弄你一身油烟味。”

思琪笑了笑，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我就喜欢这种味道，多省点电吧。”

祖孙四人围在一起开始吃起来晚饭，思琪坐在椅子上，影子诺一变得更小了，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大小，此刻的诺一只想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的家。

（4）

吃过晚饭，思琪跟奶奶说想要去诺一家看看，奶奶没同意，说时间太晚了。当思琪向奶奶说出了缘由之后，奶奶也是一惊，随后担忧地说：“诺一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啊，怎么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呢？”

紧接着，只见奶奶嘱咐两个小孙子“好好在家看电视，谁来也不能敲门”之后，锁上大门，和思琪一起向着诺一家走去。

诺一看到思琪和奶奶都如此关心自己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愧疚，想到自己平时跟思琪说话的傲慢态度，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庞一阵阵发热——即便影子并没有脸。

影子诺一跟在思琪身后急匆匆走着，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比街边的路灯都要亮，思琪身后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变短，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总算是到了诺一家门口。

诺一家的大门敞开着，房子里亮着灯。“诺一……”思琪一边喊，一边走到房门口。

诺一的妈妈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思琪和奶奶，嘶哑着嗓音说：“诺一没在家……”

影子诺一看到妈妈那肿成小山似的眼睛，心里一酸。思琪和奶奶进了屋，奶奶关心地打听了寻找诺一的进展，妈妈摇摇头，又落下泪来，一旁的爸爸坐在沙发上，沉重地叹着气。

诺一冲着爸爸妈妈大喊：“妈妈！爸爸！我在这里！地上思琪的影子就是我！”可是，谁又能听到呢？

奶奶又耐心地安慰了诺一妈妈一番，便领着思琪回了家。思琪到家后，翻出放置在柜子里的电话机，开始拨起电话来。

“这么晚了你还给谁打电话？怎么舍得打起电话来了？”奶奶问道。

思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给我们的小学同学打电话问问，看看思琪是不是去了谁家？”

奶奶点了点头，算是默许。只见思琪指着电话本上的那一串串电话号码，从头到尾挨个打去，每每都是兴奋的接起、失望地挂断。到了最后，思琪都快哭了，她颤抖着声音问奶奶：“诺一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奶奶在一旁安慰思琪说：“你别着急了，或许明天诺一就回学校上课了呢，你也早点睡吧。”

思琪默默地回了屋，她坐在坐在书桌旁，打开日记本开始写了起来：“今天诺一失踪了，她学习又好，长的又好看，怎么会失踪了呢？真希望明天诺一就能够出现在学校里，或者出现在她家里也行，她爸爸妈妈都急坏了……”

过了一会儿，思琪关了灯躺下睡了，黑暗中，影子诺一看不清思琪的背影，也看不清躺在地上的，作为影子的自己。

（5）

“这是什么点就睡着了？既然这么困，晚上别看电视了早些睡！”妈妈的声音从耳边响了起来，诺一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

“是个梦？是个梦！妈妈！妈妈！”诺一看见站在自己一边的妈妈，兴奋的跳了起来，自己竟然也能蹦能跳了！

妈妈看着一脸兴奋、胡言乱语的诺一，不解的问：“说什么呢？还跟小孩子似的一惊一乍，就做饭这一会儿时间你还能睡着了。对了，门口思琪叫你呢，让她进来她也不来，你赶紧出去看看。”

诺一小跑着来到门口，只见思琪拿着本子惴惴不安地说：“诺一，对不起，我写作业的时候才发现把你的本子夹在我的书里面了，于是赶紧给你送来了，真对不起。”

思琪低着头，像是犯错误的小孩子似的，诺一笑笑说：“没关系，思琪，来家里坐会儿吧！”

一听这话，思琪愣住了，抬头看了看微笑的诺一，虽然二人是同桌，但平日里诺一最不喜欢和自己说话，这么多年也从未邀请自己来她家里做客，今天这是怎么了？

思琪羞涩地摇了摇头，把本子放到诺一手里，笑着挥了挥手便扭头走了，诺一对着思琪的背影大喊：“思琪，谢谢你！”

思琪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拉越长、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诺一看看脚下自己的影子，轻声地说：“思琪，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