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耀眼的阳光照在诺大的篱笆院内,院内的土坯房前有一棵高大的椿树,白花花的土地上投射一抹娇小的影子,影子的主人便是我,我叫七七,我此刻正躲在椿树后面偷偷观察屋里的动静。
就在刚才,那个我怕的要死、长的跟猪一样肥的男人又来到我家,我爹高兴的出来迎接他。还和他握手,很是亲热,然后两人进屋聊去了。我的小心脏却是咯噔一下,看爹对那人的态度,估计是要答应将我送给他家做女儿。
听娘说那家里三个儿子,很想要个女儿,老婆却生不出来,想要女儿快想疯了。于是仗着跟我爹是哥们,跑我家来点名要抱养我。
我家姐弟八个。我排行老七,是家里最小的女娃,也是家里最老实一个,老实到什么程度,几天不说一句话都正常。与人沟通基本上靠脑袋,懂就点头,不懂就摇头,为此祖母给我起了个外号“小哑巴”!搁现在来说,就是内向,自闭症。
我虽然不怎么说话,却记事很早,还没学会走路之前,我就开始有记忆了。能清楚地记得娘给我喂饭,抱着我走亲戚,串邻居的情景。
也许在大人的眼里,我年纪小,应该好养,也许养个几年就把亲爹娘忘光光了。从而转投养父母怀抱。殊不知我有着强烈的记忆功能。
我本能的抵触那个像猪一样肥的男人,深怕这一次爹就把我送给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爹终于和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了出来,走到大门口时,爹冲我喊到“七七过来,见过你王伯伯。”我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可惜影子出卖了我。我没吭声,偷偷朝他们那边瞄了一眼,爹口中的那个王伯伯冲我讨好的笑了笑。
我撒腿就跑了,跑到院墙边,我家篱笆院墙很矮,我爬上去一翻,就到了院墙外。 顺着墙根就溜到邻居家的茅房里躲起来。茅坑很臭,我就静静地躲到茅房旮旯里,一直到天黑也不敢出去。
这时邻居来茅房方便,她把我吓了一跳,我也把她吓了一跳。她说我爷爷在外面到处找我,都急疯了,叫我赶紧回家。我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她。 她见我不理她,就走了。
过一会爷爷就找到这边来了,远远的就听他唤我“七七,七七跟爷爷回家。” 我走出茅房,爷爷过来疼爱地摸摸我的头,如释重负。一句话没说就牵着我的手往回走。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爹娘都没出来找我,因为她们眼里只有弟弟,那年我四岁。终于明白,只有爷爷最疼我。
回到家,我就一直躲在爷爷身后,不敢看爹的脸。那天夜里就躲在爷爷臂弯里睡得很安心。半夜爷爷还抱着我去小便,怕我尿湿了床。夜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爷爷好像撞到了桌椅,很响很响……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下地去了,我睡的跟猪似的,直到爹从爷爷被窝里扯着我的耳朵把我提出来,我才彻底从梦中醒来。爹命令我哪也不许去,今天王伯伯就来领我走。都说好了。
我站在角落里,头发乱哄哄,穿着一双露脚趾的破布鞋,鼻涕一直流,眼泪也一直流。我不想离开他们,他们却不想要我。一心想把我送人。
等到那个所谓的王伯伯来时,乘他和爹打招呼,我一溜烟又跑到院墙边,爬上去一翻,便到了院墙外。可以说爬院墙的功夫就是那时练就的。
爹在院里喊,我在院外跑,跑到邻居家茅房,我又像上次那样躲进了茅房旮旯里,内心惴惴不安。过了一会,爹停止了呼喊我。我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一直到天黑。爷爷再次来找到我, 将我抱了起来,我趴在他温暖的肩头,沉沉睡去……
这次回到家,爷爷很生气地对爹娘说,只要他不答应,谁也别想把我抱走领养。爹娘没辙,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突然觉得爷爷很伟大,像我的保护神一样!
从那以后,那个王伯伯再也没有来过我家。我终于可以在院子里肆无忌惮地疯玩,那么开心,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爷爷就坐在那棵大椿树下望着我,手里摇着一把蒲扇,脸上是欣慰的笑。那笑容暖暖的,如冬日的一抹阳光,照亮我阴暗的童年,它透过光阴的缝隙,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在我以后的人生里,给我无限的勇气和力量!
后来,我长大了,到县城上学,爷爷还坐着大巴车去学校看我,我激动的又蹦又跳。那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背也驼了,头发也白了,我们在食堂吃过饭,他就急着回去。把他送上车,我躲在没人的地方哭的稀里哗啦,一直以来,和爷爷的感情都是最深的,对他的不舍和依恋是那么强烈。
后来他生病了,病的很严重,在他最后的那段时光里,我天天陪在他床前,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深怕他离开我……可是我还是没能从死神手里将他拉住。
泪眼中,那个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的爷爷;那个不允许任何人抱养我的爷爷;那个椿树下有着温暖笑容的爷爷,被时光永远的定格在我的脑海!
我将永远缅怀您,我亲爱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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