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心里明白,无论同学们怎么向她保证,她都避不开会见到那个人,毕竟,这座城市只有那么小。只是她没想到会见到的这么快。
“嘿。回来了!”
如果不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小左一定会想尽办法避免和他的见面,至少不是,在刚刚下飞机的现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
“嗯。”
“你.......”
"挺好的,能吃能睡,美满幸福。"
“有没......”
“没时间坐坐了,挺忙的我。”
“那我......”
“不用送,唐诗来接我了。”
小左始终不肯放慢脚步听他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也不肯,或者说是不敢,回头看他一眼。那个人只得停下脚步,看着小左越走越远,淹没在机场的人群里。
小左从口袋里掏出一直处在通话状态的手机。
“喂。”
“你和三木大哥的默契还是不减当年啊。要我说,你俩都让一步,和好算了。”
“废什么话,车呢?”
那个人叫林木,认识的人习惯叫他——三木。
“同学,我是林木,想问你能不能......”
“可以,联系我经纪人唐诗,看我什么时候有档期,认识你一下。”
小左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林木抓住了手臂。
“不,你已经认识我了。我想问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之后,结婚,一辈子。我觉得你们班长不适合你,他太花心了,不是对你真的好的。”林木一边说,一边抹了一把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闪烁的一点泪光。
“我就喜欢张扬的,花心的,女人缘好的,这样显得我有魅力。好好学习吧,年少轻狂几个字不适合书呆子。”
“我喜欢你!”怕她听不见,林木这四个字喊得很大声。
小左笑了,转过头看他,正撞上林木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想,这个书呆子,还挺好看,只是可惜,是个书呆子。
“行。元旦的时候,你上台唱歌,唱完了,在所有人面前跟我表白,我就做你女朋友,跟你结婚,之后,一辈子。”
“那......唱什么?”
“去打听,打听我喜欢什么。”
小左没想到,这个书呆子,真的照她说的做了。
林木打听了,上台了,唱歌,唱完了,表白了,他火了,回家反省了,他们在一起了。
“想什么呢?跟个二傻子似的。”
“我想,我和林木分手十年了,我们十年没见了,我以为,我们就真的能一辈子,不见面了。”
分手那天,小左说她要留在北京,让林木一辈子别在北京出现。
毕业以后,林木回老家发展,再也没去过北京。
小左也很多年没有回来过。
“你是真傻了。他结婚的时候你不是才回来过?这才几年。”
小左说过,林木结婚时候会给他一份大礼,就是穿着婚纱的自己会在婚礼现场一直陪着林木,一直陪一辈子。
林木结婚了,新娘不是小左。
小左还是去了,穿很贵很美的婚纱,化了非常精致的妆,站在婚礼现场很远很暗的角落,婚礼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小左在那个角落站了一个半小时。
那天晚上,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和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在路边的烧烤摊喝得烂醉。
“唐诗,我答应他的事做完了,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和他一辈子,我真的真的不行了......今天女孩要去赴男孩最后的约!我能做的都做了,林木凭什么说话不算数?凭什么...凭什么...唐诗你说凭!什!么!”
小左把酒瓶狠狠摔到地上,像疯子一样撕扯着婚纱的裙摆,“婚纱真他妈贵,我以后再也不穿了。”
那年小左二十六岁,和林木分手的第四年。
二十二年那年林木放开了小左,牵了别的人,她也再没把自己的手交给别的人。
“你说,人们都说,爱过一个人之后,遇到的人,都像他。我怎么就没遇到过像他的人。但凡一个,有十分之一像他的人,我就结婚,可是没遇到过。”
小左好喜欢林木,从十四岁的元旦,之后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他,小左以为分手以后,对他恨也能与日俱增,每天比前一天多恨一点,少喜欢一点。
可她的喜欢没减少半分。
“你觉得你还恨他吗?我觉得你早就忘了恨他了。我记得我跟你说他离婚的时候,你是欣喜的,我听的出来,不是幸灾乐祸,你是真的欣喜。别骗自己,你的十四岁,你的二十二岁,你的二十六岁,你的三十三岁,这十九年,你都没停过喜欢他,一天都没有。你不想遇到像他的人,你只想遇到他。”
“你闭嘴。”
“你不见他,是怕自己忍不住你的喜欢.......”
这些话,唐诗忍了很多年。一是她不忍心揭穿小心翼翼隐瞒着自己的小左,二是,二十二岁之后的小左,只和她聊生活的琐事,很少回忆从前,再也没有提起过林木。
“你怎么不想想,我就只是再也不想遇见谁了,我的八年,我的青春,我的热情,我的期待,就像熊熊燃着的火,被他一盆冷水浇的一点火星都不剩,我燃不起来了。”
小左这十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先动情的是林木,最后放不下过不去的却是自己。
“你,说真的?”
“我认真的。”
“要是分手,咱们做不了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要在一起的是林木,说分开的也是林木;说喜欢她,喜欢得不行的是林木,喜欢上别人的也是林木。小左觉得,这就是林木给他下的一个套,把她耍得团团转。
分手以后,小左推了所有的社团活动,每天早出晚归泡自习室,即使这样,她也避不开,会撞见和别人甜甜蜜蜜的林木。
这世界真小,该遇见的,避不开的,一个都躲不过。
“三木,我有事跟你说。”
那是毕业季,考试周,一清早,小左就堵到了林木宿舍楼的门口。
“毕业了,我就留在北京,你爱去哪去哪,一辈子别来北京,别出现,要不我砍死你。”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怕被砍死,毕业之后,他再没去过北京。
“同学聚会之后就回去吗?不和我多住段时间了吗?”
“不了,本来说,就参加完校庆就回去的,这你们非要搞一个毕业十八周年的聚会,又耽误好几天,不能拖了,回去工作了。”
小左把折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
“唉,这不,能聚齐的人越来越少了,一年不如一年,这次不聚,下次,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聚到这么多人了。”唐诗坐到床边,直直地看着小左,“如果不是校庆,你会回来吗?”
“不会,世界太小了,转个身都可能是重逢。”
聚会结束那天晚上,很晚,小左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只有三个木。
鬼使神差中,小左按下了同意键。
——“睡了”
——“明天走”
林木没回复。
小左睡不着了。她点开林木的朋友圈,林木的朋友圈,三天可见,她只看见一条,林木儿子可乐洒了一身还张牙舞爪的图片,配文字是:小子,你很左啊。
小左点开那条动态,看见老同学回复:真像我左姐。
“我他妈......”
小左噌地跳起来,坐在她身边的唐诗慌慌张张的给她递着纸巾。
“同学,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让你这么激动吗?”本来侃侃而谈的年级主任被“腾跃而上”的小左吓得忘了词。
“不不不.......您说的好,是我可乐对我有意见......”
林木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左,又看了看一脸蒙的主任,笑出了声音。
“说话......”
睡梦中小左接通了电话。
“干妈......”
本来迷迷糊糊的小左听到干女儿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了。
“你这个干妈也太不靠谱了,我闺女天天眼巴巴地等着她干妈回来给她过生日,你还能不能到了?”
小左坐起来,揉了揉头发,“我明天肯定到。这不又赶上离婚高发期了,我这几天让几个抚养权的案子弄得焦头烂额,你也知道,抚养权的案子,最麻烦了。”
“我不知道,我知道个屁。”
唐诗三十五岁那年遇见了“真命天子”,之后结婚,生孩子,离婚。
“和你说了,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感情用事了,别像个小姑娘似的,被花前月下迷了心智。这下满意了,孩子有什么错,被你们像东西一样扔来扔去,抢来抢去。唉,待会我让事务所传一份委托书,打出来,签字。之后,约出来协商,实在不行,打官司,反正砸锅卖铁孩子也得留在身边。”
官司没打成。
小左用二十万,说服他,放弃了抚养权。
“我闺女过生日还让她学琴,学什么琴啊,唐诗你变态吧!”
“你闺女过生日你就不打官司了?”
小左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先下车,我去停车。”
站在辅导班门口的小左被人拍了下肩头。
“你回来了。”
“嗯。”
“怎么了。”
“接孩子。”看见熟悉的小身影朝他跑来,小左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雯雯!”
“干妈。”雯雯扑进了小左的怀里,“三木叔叔,今天雯雯过生日要去吃好吃的,你和森森哥哥也一起来吧,和雯雯和麻麻和干妈一起,别怕,我干妈虽然看着凶,但是人可好了。”
“森森哥哥?你儿子叫林森?”
小左直愣愣地看着他。
“林佑森,没敢用你五木弟弟的名字,怕你砍我。”
“还记得呐。”
小左,全名,林左。
因为祖父被打成过右派,受了不少罪,他希望他的孙女一辈子别受那样的委屈,就给她取名林左。
“三加二等于五吧,那,三木哥哥和二木左加在一起就是五木,我儿子,以后就叫林森,五木弟弟。”
“你儿子还不是你说了算?”林木说着,轻轻吻着攥在手里的小左的手。
“那咱们家就是大兴安岭啦!”
“啊?”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
看见林木的儿子,小左有点恍惚。
“你和你爸很像。”
林佑森看了一眼林木说:“爸爸的朋友都说,我像他初恋。”
林木和小左都笑了。
是真的像,皮得像。
“行了行了。去和唐阿姨和妹妹玩,我和小左阿姨有事说。”
小左看着唐诗,点了点头。
吃饭的地方和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很近,林木带她去了,为了看日出,他们坐了一个晚上的大石头。
“林左!我喜欢你!”
林木背对着小左,大声得喊着。他回头看小左,像最开始那样,一把握住她的手,“从新开始吧。”
小左没有抽手,“你知道吗?我想过无数次和好,但是,你刚刚欠我的时候,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了,没有兴奋没有心动。我突然意识到,我不喜欢你了。”
林木把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的吻下去。
“这样呢?”
“不喜欢了。”
林木哭了,一边哭一边吻着她的手。
“这样呢?”
“不喜欢了。”
“这样呢?”
“不喜欢了。”
......
林木想啄木年一样亲着小左的手,之后,林木抱住她,号啕大哭,小左抱着她静静地流着眼泪。
小左知道,自己真的不喜欢他了,这么多年的过不去,都是她以为的。
都过去了,没有过不去,只是她,说服不了自己。
小左记得,很久以前。
林木喜欢一边吻她的手,一边说:“我喜欢你。”
小左说:“我也喜欢你啊。”
很多很多以后,小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阿姨,我是林佑森,我的父亲,昨天去世了,整理遗物时候,看见一个破旧的信封,我打开了,信是写给您的,我想这些话,父亲应该很想让您知道。”
你是我永远放在心上不忍心碰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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