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a Chinese Screen》有一个最好的译名:《屏风上的中国》。这样的标题和书里忧郁的中国口吻,都足够打动我们。
《月亮与六便士》背后的英国人威廉·萨默塞特·毛姆,这次隐匿在一扇老式屏风后,窥视20世纪初的中国。
毛姆1920年开始在中国旅游,据说去过北平、上海、汉口、四川等地。短短的中国之行里,毛姆留下一组精妙别致的景物、人物速写,后来便有《On a Chinese Screen》这本集子。
上世纪20年代的中国,民生凋敝,满目疮痍。毛姆在那时的中国目睹过一些令人辛酸的场景,但他更忘不了种种教他欣喜的事物。
毛姆到了中国城,街道上商店鳞次栉比,木雕铺面那些繁杂的雕花,衰落时仍呈现出一种豪华。他嗅到它们隐隐散发出的落魄贵族气息;一匹骡子拉来一辆北京轿车,他会猜想车里是一位博洽通儒还是一个曼妙歌女。轿车载着毛姆对东方的一切想象远去,这时正是黄昏,大庙屋顶后,太阳把天空染成绯红。
这都是些足以令外邦人心动的具有东方情调的场景。当然,毛姆也忠实地记下了他看过的另一些地方:
一间陋室。城里的古老庙宇被一个女人巧妙地改装成了现在的居室。窗边如今飞动着两幅蓝色窗帘——蓝是她最爱的颜色,这种色彩,同样来自于她的眼睛。
客店。轿夫们的聚集地,也是他们的天堂。人们围在一起吃饭或喝茶,也玩一些外人不会懂的游戏。客店的黑夜是愉快的,一旦白昼来临,那些苦力又将有新的背负。可是他们依然喜欢这里,离不开这里静谧的夜。
鸦片烟馆。一个适宜做梦的地方。出乎意料的宁静。没有作者想象中那些狂乱痛苦的场面。弥漫四处的旱烟味儿营造出安逸之感,给劳累之人一段安宁的时刻。毛姆想起了柏林那些小而亲切的啤酒馆,它们也收容过一群疲倦的工人。
……
悄悄隐藏在中国屏风后的西方眼睛,看到的还有形形色色的人:
留在中国的西方流浪汉,装扮成穷苦老百姓,企图横越全国。冒险,不过是为了猎奇。
到中国来找人结婚的中年女人,形象笨拙,却有着一双美丽的蓝眼睛。
比任何在中国的外国人懂得更多中文的汉学家。
骑上忧郁的马,便会回想起祖先和历史的蒙古土司。
“欺诈、残酷、心怀报复和贿赂收买”的内阁部长,中国的衰败必定有他一分。却有着一双消瘦、文雅的贵族的手。当这双手无比迷恋地捧起一个天青色花瓶或一卷山水写意画,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鉴赏家。
书中讲过一位极有名望的哲学家。能流利地说英语德语,也曾在慈禧太后一个最大总督大臣那当过多年师爷。译有《痴汉骑马歌》,也以西文介绍《论语》、《中庸》等儒家经籍。
毛姆于是来到成都,步入这位中国儒家学说大权威的书房。但见房里家具稀少,却有大量书籍:大部分中文书中还有许多哲学和科学的著作,有英文的,法文的和德文的。交谈中,毛姆得知对方在柏林得过哲学博士学位,也在牛津大学读过。
这位学贯中西的哲学家仍穿着陈旧的长褂,保有一些让子孙难堪的生活习惯,吸鸦片,据说也会把钱财浪费在各种烟花场所。怪异而固执地蓄着一条辫子。也怪异而固执地把自己定义为旧中国最后的代表,一心只仍定旧中国和旧学校。接受毛姆访问时,会不时嘲弄西方哲学,尖酸刻薄得很。
他的温情只展现给他的小女儿。那女孩出生在皇帝退位辛亥革命取得圆满成功的那天。“我想她宣布了新时代的春天,她也是这伟大帝国覆灭的最后的花朵。”一些优美的书面语本不适合被说出来,在狂儒辜鸿铭这里却不显得怪,更多了些伤感。
他是毛姆最欣赏的那种个性鲜明的人。特立独行,陈腐却又落寞。
在《江上之歌》里,毛姆则记录了他所听到的由纤夫唱出的悲怆之歌,或许更像劳作者的无数声痛苦叹息,听之足以令人肠断。“生活是太艰难了,太残酷了,这是最终的绝望的抗议。这就是江上之歌。”那些辛勤而沉默的平凡中国人,脸上常年有一种紧张焦急的神情,走路的步子不见轻松,身上布满各种伤口。艰苦对他们来说,是从童年延续到暮年的。世代劳作的苦力们的身影,不止一次地在这本书里出现过。
“成百万人要安家立业,男婚女嫁,生儿育女,到最后衰亡死亡。成百万人也要忙碌地从事商业,文化和思想。”域外人笔下的中国世相,便是这样的吧。尽管生活不乏沉重和艰辛,人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活着。
而一如译后记所说,“屏风具有呈现、点缀的功能,但同时它又是一种遮蔽。这架中国屏风‘隔’在毛姆与现实中国之间,尽管毛姆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真诚的同情心,但他对真实的中国还是有所隔膜的,因而,他描绘的中国形象又是一幅误读之图。”,这部集子仍有不少遗憾。不过,毛姆写作《On a Chinese Screen》,是“希望这些文字可以给读者提供我所看到的中国真实而生动的图画,并有助于他们自己对中国的想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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