簟子

作者: 寜國府人啟程 | 来源:发表于2019-07-16 19:46 被阅读0次

          虽然已经快大暑,天气仍然不热,时晴时雨的江南走到哪儿都一样湿漉漉的。夏天本应该热一点,儿时天气比现在热多了,那时候并没有空调,就连电风扇也是八十年代后期才普及的。当时水深火热之中,家家户户都有几床簟子,除了床上的还有随时铺开的簟子。干了一上午的农活,中午总要找个凉快的地方纳凉消暑,或是堂前屋后,或是树荫竹林,总之躺在簟子上心很安很凉。母亲是勤劳的,每天临睡前都会打一盆冷水把簟子擦的干干净净,晚上睡在帐子里的簟子上,既远离蚊虫叮咬又十分的凉爽。

          簟子是什么,估计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自我离开家乡也没有睡过簟子。而远离家乡的我才知道席子,席子消暑也不错,恋旧的我认为席子和簟子当然还是有差距的。今天日新月异的年青一代可能既不需要簟子也不需要席子。

    南堂五首其一

    宋 · 苏轼

    扫地焚香闭阁眠,簟纹如水帐如烟。

    客来梦觉知何处,挂起西窗浪接天。

    东坡先生这首诗,明白的说明了宋代人夏天也是睡簟子的,至少东坡先生睡过。簟子即竹席,相信远古时代就有了。竹子偏凉性,易吸汗,经年累月使用还会变成枣红色,老簟子自然别有韵味。竹子生在南方,尤其江南一带,古人在生活中逐渐艺术化,除了实用还追求器物的美感,就像东坡先生诗里写的簟纹如水。诗人总是浪漫的,而与我对簟子的切身体会诗人又是写实的。

    我的家乡历来是竹器之乡,出产各种竹编制品,什么扁担、竹筐、稻箩、篮子、竹床、竹椅,当然簟子只是其中之一。而出产簟子的地方在青弋江,恰恰是外公家周边那一块地方。外公家屋后有一块竹园,品种是桂竹,比山上的茅竹秀气多了,头尾差不多粗细,一根根擎天柱一样,极适合做簟子。记忆里的大舅,小舅都是选竹子高手,他们常常去邻村竹园里买竹子,看一眼,走一圈竹子值多少钱基本就有数了。买回来的竹子成捆的堆在家里,舅舅拿出竹刀只要在根部斫一小口,顺势一用力竹子便会如爆竹一样对开,整齐的比刀切还齐。接下来就是剖篾,一根根篾在舅舅连拉带咬下蔑青与篁成功分离。接下来绞篾,刮篾,这两项倒是我经常捣乱的根源,绞蔑有个绞篾机的,一旁的我常常拿舅舅辛苦剖的蔑绞着玩,长板凳上的绞篾机有个把手,慢悠悠的摇着还是可以摇到外婆桥的。还有就是在刮篾刀上刮几下,那是一把很大的刀,像菜刀一样,刀口朝上卡在长板凳上,寒光闪闪,比菜刀大了好多倍。听着收音机的小舅哼着歌儿拿着牛皮保护着手刮蔑,而牛皮常常趁他不注意被我带回家做弹弓玩。辛劳了一天也就剖一床篾,如玉的篾挂在家里旋即被送到别人家打簟子。

    打簟子都是女工,以年轻未婚女子居多,她们手脚轻盈,精力旺盛。不过一把皮尺和一根似扁担一样的工具。在她们灵巧的双手下,一根根独立的篾上下翻飞一会儿便紧密交叉在一起,于是整体有致的簟子雏形便生成了。蹲在自己打出的簟子工作无疑是诗意的,打好的簟子一卷像极了可以卷的中国画,中国的工笔山水画也像极了记忆里的簟子。可以打出不同尺寸花纹的簟子,如遇结婚定制的,还可以把双喜图案打进去。坐在簟子上给小姨拣篾的姐姐如今也步入中年,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姐姐曾经在外公竹园里一手抓着一根竹子翻筋斗的当时英气十足。

    回首往事,明月清风。人的思想千变万化,人的手无所不能。万能的手给予我们生活,人一辈子很少有人干一件事到老,大多数为了生活一变再变。当年剖篾的舅舅们,打簟子的小姨们,一个个早已老去,人生一路上,簟子只是当年谋生的手艺之一,他们在大时代里身兼数职,农民,手工艺者,商人,打工者,如今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子女成家后,城镇化进程中,他们住进了现代化的房子。这个夏天他们吹着空调哄着孙子,外孙入睡,再也不用簟子了。一切变的不可思议,几千里的路朝发夕至。簟子在现代化的发展中嘎然而止,只留存下些许的文字来记录沧桑。再看一首苏轼的《南歌子·有感》

    笑怕蔷薇罥,行忧宝瑟僵。美人依约在西厢,只恐暗中迷路,认余香。

    午夜风翻幔,三更月到床。簟纹如水玉肌凉,何物与侬归去,有残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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