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看见孙安,是在暑期支教的面试会上。面试的问题很简单:“你为什么想去支教?北极星支教团为什么要选择你?”第一个谈自己的热情,第二个谈自己的优势。面试的同学很多,大家熙熙攘攘,精神健硕,站在台前,无不侃侃而谈。
从“支教是我高中时代的梦想”到“受我父母一直在新疆支教的影响”,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的,满满都是一种矫枉过正的热情。直到孙安垂着头,低着眼,穿着薄薄的绿色大衣,腼腆地走上前,那一刻,仿佛整间教室的气压都变低了,只听见他嘴巴一开一合,嗫嚅得声音里说:“我想去支教。因为我就是个留守儿童”。
“相比之下,我可能更理解作为一个山里孩子的精神诉求,更知道考上大学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而我,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回报社会。”面试的学姐轻轻偏了偏头,试探性的问了句:“如果你教的孩子不想上课,翻墙逃了出去,你会怎么办?”
他好像突然敏感了起来,黑色的瞳仁怔得大大的,双颊带着留守儿童显著的潮红,“不,不会的,他们大多是渴望知识的”。空气依旧安静,仿佛没人想去提醒他这个被学姐已经解释了无数次的问题:“逃学”,可能是支教过程中最大的麻烦。
或许,我猜,是孙安自己,极度渴望知识的吧。
2、
第二次看见孙安,是在食堂的套餐档口前,他挤着小小的身子,被包围在一帮“膀大腰圆”的男生中间,渺小的可怜。“阿姨,我要份8块的”“阿姨,水煮肉片打包拿走”,此起彼伏的抢饭声里,孙安挤进去,被搡出来,喊一句,又被盖下去。
终于有位刷卡的小哥哥注意到他的时候,抢饭浪潮已经渐渐散去,档口里呈现的,是被翻滚后的一片狼藉。红的油的炸鸡块,黄的素的土豆泥。孙安看着这景象,竟然如释重负得松了口气,“哥,我来份五元的,就要那两个菜。”
所有人都知道,五块,是这座大学食堂里最经济划得来的一顿饭了。
避开汹涌的人潮,孙安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邻座的情侣还在卿卿我我的打情骂俏,桌子上残留着洋洒的,是他从未敢奢求的鸡公煲。
我在隔着一个空桌的距离看着孙安,看着他望着餐盘里的饭菜出神,一定会吃光的吧,我对自己讲。
3、
我没想到还能看见孙安,是在学校的图书馆。这次他张皇着身子,左右不安的徘徊在学校电子阅览室的电脑前。时间刚过八点,图书馆里的人很少。他把书包放在最背靠门的凳子上,坐下,又起开,再坐下,又挠挠头站了起来。
我坐在比他还远的位置上,好想走上上去帮他把电脑打开,但想了想,赶紧坐了回来:被人发现,可能会更加深他的困窘吧。若隐若现的视线里,出现了蓝天白云的画面,出现了百度的网络论坛。
正巧手机里艾特全体的消息亮了起来,我在长长的录取名单翻来覆去搜索了两遍。第一遍找到了自己,第二遍没发现孙安。“孙安”,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和其他几百个竞争着又出身优渥的孩子一样,被第一轮面试刷了下来。可能因为自卑,可能因为内敛,他留守儿童的经历,还不足以支撑起他去帮助另一个孩子走出山里。
我抬起头,看着他坐直的背影,高高昂起的头,鼠标上滑动的手,竟然莫名的心安。
是还没看到录取结果呢吧,祝你上网愉快,孙安。
4、
时间的齿轮转的快,平均每一天就有几百万个人实现着城市的跃迁。可从一个城市飞往另一个城市的过程中,谁能考虑过,那片云山下有群孩子,他们可能一辈子没出过大山,没听过肯德基,没想过宇宙飞船。
贫穷,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很多。而对少数幸运的,能走出大山的孩子来说,这份与世界接轨的努力,肯定还充满着无限的困难。无忧无虑的童年,3D效果电影院,山外的世界里,有许多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字眼。
谁整天嚷嚷着“一个新起点,一个同样的起跑线”,不存在的。
白涧龙说:你能做的最自私的事,就是帮助别人。如果人们在年轻时明白,帮助他人和做好事能产生巨大的益处和快乐时,这个世界将会因此改变。
我不敢评议我们该对“孙安”这些人做些什么,只是单纯的期盼,我们要努力啊,这个还有那么多缺口等着我们去弥补;他们也要努力啊,用自己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涅槃。
孙安,愿你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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