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承祯·答宋之问

司马承祯

答宋之问

时既暮兮节欲春，山林寂兮怀幽人。登奇峰兮望白云，怅缅邈兮象欲纷。白云悠悠去不返，寒风飕飕吹日晚。不见其人谁与言，归坐弹琴思逾远。

（选自全唐诗852卷001首）

【注解】

暮：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晚，将尽。

寂：静，没有声音。

幽人：古代汉语名词。一指幽隐之人，隐士；二指幽居之士。

奇峰：:奇特的山峰。

怅chàng：失意，不痛快。

缅邈miǎn miǎo：久远；遥远。

象：形状，样子。

纷：众多，杂乱。

飕飕：象声词；形容风声；形容雨声。

逾yú：越过，超过 ；更加。

抚琴山巅

【读悟】

这首诗是司马承祯对宋之问《冬宵引赠司马承祯》一诗的回赠诗，也是目前所知司马承祯唯一留下来的诗作。

“时既暮兮节欲春，山林寂兮怀幽人。登奇峰兮望白云，怅缅邈兮象欲纷。白云悠悠去不返，寒风飕飕吹日晚。不见其人谁与言，归坐弹琴思逾远。”冬将去，春将来，我在幽寂的山林里同样怀想远方的你，我感知到你惆怅幽远，也许思绪凌乱纷飞，怎么可以疏解你的心怀呢？我登上奇峰，远眺云天，尘世间本就万象纷然。白云悠悠一去不返，寒风阵阵天色将晚，我不能见到你，想要和你说的也无法言说，我归坐抚琴一曲，希望思绪可以借由琴声到达你所在的远方。

一座王屋山，半部道教史。王屋山的道教史，至少是从黄帝祭天王屋山开始，司马承祯是其中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司马承祯出身贵族世家、官宦世家，但却不愿为官，21岁起出家为道，89岁卒葬王屋山紫微宫中岩台，一生都在道中，他的一生著有《坐忘论》《天隐子》《修真秘旨》《修身养气诀》等修真养气等道学著述，他在《天宫地府图》中把天下名山分为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王屋山被誉为“天下第一洞天”，号“小有清虚之天”，奠定了王屋山在唐后至大约宋元时期道教历史中的显要地位。

回想一下宋之问的《冬宵引赠司马承祯》——“河有冰兮山有雪，北户墐兮行人绝。独坐山中兮对松月，怀美人兮屡盈缺。明月的的寒潭中，青松幽幽吟劲风。此情不向俗人说，爱而不见恨无穷。”对比两诗，心境高下一望可知。同样从山林写起，同样写对远方友人的怀思，同样是怀而不见的惆怅，宋之问的惆怅里是解不开的郁结，而司马承祯的惆怅里却是开阔旷远。登峰远眺，白云悠悠，也许是司马承祯想给远方的宋之问一些开解，但“不见其人”不能与言，抚琴一曲吧，宋之问可知司马承祯抚琴之意，也许司马承祯希望宋之问也可以将惆怅付予山巅，付予悠云，付予琴声，也许可以使宋之问聊解烦忧甚或开阔心襟。

宋之问有没有接收到司马承祯的真挚情怀呢？也许更多的可能是，不会。宋之问唐高宗时进士及第踏上仕途，后来颇受武皇帝恩宠，在武皇帝的儿子唐睿宗时遭到流放，最终被武皇之孙睿宗之子唐玄宗赐死，了此一生。

所以是这样的宋之问

宋之问是唐代诗人，想来印象里是有这样一个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间的名字，百度后知道语文课本有一首他的《渡汉江》：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汗颜，还以为是近乡情切。）宋之问是今天的山西汾阳人，他的父亲起自乡闾，饶著声誉，他受父亲影响专工文词，在初唐诗坛堪称熠熠闪光。但在中国文坛上，宋之问自唐以来却更多是令人不齿的存在。

一是，宋之问踏入仕途后以诗得到武则天赏识，自以为长相英俊，想成为武皇面首遭拒，转而献媚武皇宠臣张易之，张易之失宠改向武三思，武三思失势转向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得势转投安乐公主，李隆基诛杀了安乐公主，宋之问迎来赐死。

二是，宋之问外甥刘希夷作《代悲白头翁》。刘希夷此诗从女子写到老翁，咏叹青春易逝、富贵无常，在初唐即受推崇，历来传为名篇。诗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让宋之问为之惊异并爱不释手，遂要求外甥将诗转让给自己，相传刘希夷未允或初应后悔，宋之问便令家奴用土袋将年未三十的刘希夷活活压死。

三是，张易之事败之后，宋之问被贬泷州（今广东罗定），宋之问逃回洛阳向好友张仲之求助，张仲之让宋之问潜藏家中。时值武三思专权，张仲之在家中与人谋划刺杀武三思以还天下于李氏，宋之问先向武三思告密，张仲之合家被杀，宋之问因之顺利升迁并得付武三思。

从来德重于才，从来善恶有报。后来唐玄宗继位，听到宋之问的故事，随即下令宋之问流放地自裁。对于唐玄宗来说，宋之问既是李唐的不齿，也是人性的不齿。当赐死的诏书送达时，宋之问震惊汗流，往来徘徊，不肯自裁，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时代，最终还是不得不“饮食沐浴就死”。

宋之问在冬宵引赠司马承祯，司马承祯殷切以答宋之问。但遗憾的是，宋之问向司马承祯所述的是仕途不得的惆怅，司马承祯送给宋之问逾越琴声云峰的则是人生的旷达。二者，会相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