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流照君

月华流照君

1.夜空流萤

“咦，看那个呆子又坐在柳爷爷那盘虬卧龙般的枝干下买醉了耶，柳林坡地势偏远，人迹罕至，他是从何而来？”

“好生俊俏的公子哥呀，居然不惧怕这山野中肆意横行的修罗傀儡与藤蔓花妖，我们快过去会会他。”

“也好也好，省得这日复一日的山野清修好生寂寞。”

一声声娇嫩的呓语带着些许嬉笑与嗔怒，就这样弥散在翠绿如烟的山谷中。氤氲的雾气里，季夏三月如梦似幻的月光下，竟是一群碧色的流萤乘着月华翩翩飞舞，施施然承袭了这柳丛如烟的翠绿，在这不辨方向的浓雾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绽开阵阵荧光，让人不觉迷了方向失了心。

可定睛一看，一只只青黛色的萤火虫竟都乘着风纷纷化作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双瞳剪水，烟视媚行，灵巧的拽起裙摆穿越柳枝凌乱的山林，不时挥一挥水袖看着被带起的氤氲雾气痴痴傻笑，一举一动中无不彰显着初化人形的懵懂与烂漫。想必这些小虫定是在此吸纳了不少天地灵气，竟开了心智，化作一只只山魅。

“切莫胡闹，不好好修行却整天在这觊觎这山中的不速之客，先前柳林坡外比丘国已出现异动，纷涌的妖气还没让你们警醒吗？盛夏结束后我族便大劫将至，还不快回自己的草丛中吸纳星月之气，该打该打。”

只见又一女子在流转的月华中缓缓现身，竟是以柳做衣，以花为簪，如瀑的青丝伴着柳条编织而成的碧色长裙随风摇摆，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赤脚走来，带着满身的灵动之气。更深露重，雪白的脚裸踏着泥泞的土地上确是步步生莲，未染一丝尘埃。虽扬手做出驱赶的姿势，但却未曾发力，眼眸中看着这群刚刚成长起来的小精灵也全是宠溺的笑意。

“流萤姐姐，我们，我们，这就回去嘛，这不是对传说中的“人”好奇嘛，我们知道你也定是欢喜他的是吧，这就走，这就走不会在这跟你争抢的啦。”伴随着一声声委屈的嗔怪，方才的妙龄少女一哄而散，又纷纷化作闪耀的流萤乘着雾气飞散在山谷碧草间，闪动尾翼，星星点点的光芒与夜空中温婉的月华遥相呼应，洒下一地迷离。

2.醉生梦死

“公子，公子，醒醒，不要再喝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不，不要管我，酒，给我酒，我要酒，不要清醒。”流萤看着这山谷中烂醉如泥，以天为被地为席再次昏睡过去的男人不由得蹙紧了双眉。

明明是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又为何逃离尘世来到这深山野林，与人间隔？

明明侠肝义胆，身负绝学，一把游龙剑使得出神入化，又为何抱着那一坛坛醉生梦死整日买醉，不愿清醒？

柳林坡湿气氤氲，树木高大林立，又多精怪，本就是绿野仙踪般的存在，平常人仅寻得一丝痕迹便已着实不易，更别深入山林之中。

流萤脑海中又浮现出几天前这位公子入柳林坡之时的情形，仅持一把剑便破了这山中诸多幻术，更斩灭了一路上试图阻挡的修罗傀儡与藤蔓花妖，吓得柳爷爷的满头碧发差点变得花白呢，生怕他是觊觎这里的天地灵气，砍了自己的千年老根，毁了柳林坡这一方宝地。

流萤闻讯匆匆赶来只见他挑得这星子与月华倾泻的空旷之处席地而坐，放着一路上被荆棘藤蔓刺痛的一身伤痕不管，打开乾坤袋取出酒坛，便自顾自喝起酒来。

山中刚刚开了瓮的小精灵们哪见过这般奇怪的凡人，一波又一波带着无限新奇而来，不休的试探打量、议论纷纷聒聒噪噪他却全部都视而不见，只顾满脸落寞地望着远方自斟自饮，徒留一地浓到化不开的悲凉。

流萤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捡起地上还剩一半的酒坛，“醉生梦死”这便是这酒的名字？这就是柳爷爷给我们讲故事时提到过的瑶池仙酿？做法繁复，材料取之不易，但却是酒中极品，入口甘甜醇香，仅一口便能让失忆之人忘记前世今生，沉醉在美丽迷离的梦境中不能自拔不愿清醒，亦或是让饱受相思之苦之人在幻境中看到不经意间遗忘的过去，想要再现的记忆？

可是，可是为何明明喝了这么多，他却仍旧愁眉深锁，嘴唇紧闭，就算是在昏睡中也浑身紧绷着，执拗着，不肯缓和神色，舒展了眉眼。这人的梦魇已到了如此深重的地步了吗？

流萤一边想着，一边不由得拿起酒坛小咂一口，本以为会收获满身惬意，可却在酒流入喉咙的瞬间变了脸色：“呸呸，都是骗人的，好苦好辣好呛好难喝，就这还仙酿，怪不得这傻子做恶梦，定是假酒，假酒。”心思单纯的小山魅哪喝过如此烈的酒，一把将酒坛摔到地上，又气又急，不由得为挥之不去的辛辣直跳脚，面色绯红地一转眼便消失于柳林间，哪里还有暇顾及那仍在地上不曾沉睡亦不愿清醒的人儿。

3.诅咒之城

次日，因着那一小口醉生梦死而头昏脑涨尚自迷离的小山魅悠悠醒来，却看见那翩翩公子又眺望着远方自斟自饮。而他望去的方向……电光火石之间，流萤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了，那是柳林坡外比丘国的方向。可，那赫然已是一座死城了啊。被诅咒的，永不见天日的，死城。

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人声鼎沸的繁华之都，一夕之间竟全部纷纷覆灭。如今只剩风沙滚滚，血红之花曼珠沙华在断壁残垣间盛放，道不尽的凄美苍凉。破败的民居，四处横行的怪物，崩塌的佛塔，四处散落的鹅笼，还有，最致命的，再也不见日光。

往昔车马喧嚣的古栈道早已破败不堪，丝绸之路上繁华的贸易往来也不复存在，整个国度被笼罩在恐怖的黑暗里，万物枯败，连城中的百姓都在惶惶终日后彻底沉睡了，只剩血红的地狱之花曼珠沙华在诡谲的暗夜中妖异绽放，昭示着这座城的衰败与被诅咒的不详。

难道那里是他的家乡？他的颓靡因拯救不了比丘国的衰亡而起？阳光，阳光，那里又为何再也照不进日光？

4.云魅仙鹿

“流萤，流萤，都是因为我，才害得比丘国变成今日这般景象，是我不好啊。”只听白衣公子抱着酒坛望着比丘国的方向喃喃道，随即又醉倒过去没了声音。

流萤听着他唤自己的名字，不禁心下一动，原来他并不是整日迷醉啊，自己在他吃酒昏睡时整日的絮叨也不知被他听了多少去？不由得一恼，却又见他辗转醒来，低头喃喃着，终在他颠三倒四的只言片语里知晓了事情的起因。

比丘国近年来的日渐繁盛引得周边小国多方窥伺，而国王的弟弟更企图与外部狼狈为奸，趁乱夺得王位。然这狼子野心却不慎被阴月华所得知，计划败露之日，一干乱臣贼子被剜去眼睛，丢入城外冥河底。却不料其怨念太过深重，几十年郁郁不得志的悲戚，对国王的森森恨意竟凝成一股股滔天戾气引得三界之内的奸佞之气妖风入体，迷了心智，屠入了魔道。

从此，便开始了无尽的杀戮与诅咒。

而传说中比丘国受月光照耀，世世代代在月宫的庇护下得以繁盛，其神兽云魅仙鹿更是生得灵气逼人，一双眸子一颦一笑皆是灵动之气。却鲜少有人知仙鹿的全部灵力皆来自于月华，承载于眼眸之中。清阴往来远，月华散前墀。而他自出生时，便因月华流转，鹿鸣呦呦而赐名阴月华，从此担负起守卫比丘国，保护仙鹿的重任。

“枉我自命不凡，空负一身绝学，却不能为我国斩妖除魔，护得子民安稳。就连云魅，云魅我也，保护不了……”他的双眸再次被悔恨与不甘浸满，目眦欲裂，握到发白的骨节，颤抖的双唇，无不彰示着他的痛苦，他竟就这样一拳打到地上，伴随一声巨大的声响，石块四散，乱石飞起，地上生生被砸出一个崎岖不已的坑洞，而他的手已是鲜血淋漓。

那一日风云变色，饶是武艺精湛的他使出浑身解数亦阻挡不了妖魔的入侵，面对敌人失去理智的大肆进攻，仙鹿云魅用一身仙气设下的屏障终于在支撑数日后轰然崩塌。无奈之下忠心护主的守护神兽云魅只得孤注一掷，以自己的元神为祭将其封印，却不料被妖风识得意图，趁仙鹿施法虚弱之时洞穿了它的双眼，仙鹿的声声哀鸣响彻大地，三界为之动容，可就在两者同归于尽之时，妖风仍念念不忘当年眼睛被剜，永坠黑暗之意难平，用最后一丝力气对比丘国设下封印，阻隔了一切光明与温暖，从此比丘国永堕黑暗，所有的白昼与星月归于沉寂。

而阴月华那时早已杀红了眼，不眠不休浴血奋战数日，体力不支的他几度昏迷，终在性命攸关之时，被通灵的云魅仙鹿抛入城外。

5. 韶华向远

“流萤，流萤，我这数年来上穷碧落下黄泉，踏足了天上天下每一寸土地，寻遍大江南北，广招奇人异士，竟都找不到一丝一毫解救之法，你知我内心的绝望吗。”酒入愁肠，又留下一地的叹息。

原来那日感受到的异动竟是这如此大的变故，是这样机缘巧合之下才救起的他吧。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如此折磨自己，哎，这满身的伤……心念一动，流萤不禁手一发力，敲昏了他。

随手一挥，便是一间简明洁净的茅草屋，虽偏居一隅，却也典雅清幽。“真是的，都怪我又爱管闲事了。”小山魅嘟着嘴，似万分不甘地埋怨着，可手上确毫不含糊，一片又一片将药草敷于月华血肉模糊的双手处，又将他的满身污渍悉心擦拭干净。

次日，月华醒来虽觉头痛欲裂，但亦神清气爽。一转头便看见小山魅不知何时已累的睡了过去，正伏在自己身侧发出低低的鼾声，睫毛轻颤，两颊绯红，眉目也全舒展开来，似是自己的醒来不小心惊动了她，她不由得蹙起了眉，晃动两下凭直觉寻得个满意地姿势又再次沉沉睡去，露出安宁的神色。

月华看着看着心里竟不由得微微一颤，神色也不知不觉中缓和下来，又怕是再惊扰了她，悻悻地收了手，不敢再轻易乱动，侧目看到旁边所剩的草药及自己已结痂的伤口，更是各种心思涌上心头，繁复如茧。

不知过了多久，一低头便对上那眉目如画的面庞，女子终于悠悠醒来，脸上还挂着盈盈笑意，如星子般闪亮的眼睛弯成一道彩虹，只听得她清亮的声音：“公子醒了？感觉可还好？喝酒伤身，一定要小心注意，切莫再伤害自己才是呢。”

月华赶紧起身，施了一礼，正色道：“多下姑娘搭救之恩，月华无以为报。”

流萤却手一挥，随即又浅笑起来：“无妨无妨，举手之劳而已，深山辟谷之处，若不闲寒舍粗鄙，倒不如在此多修养几日。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便帮忙砍点柴火，教训教训附近出没的修罗傀儡与藤蔓花妖可好。”

话到嘴边的不必麻烦，在碰到她光华流转的双眸时竟鬼使神差地点点了头，只听自己说道：“如此便有劳姑娘了。”似乎在梦里曾经也有段时间是这样被精心呵护着的，如此安宁，如此安心……

月华果真从此不再嗜酒，更收敛了一身的冷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归家之时热腾腾的饭菜与流萤和煦的笑意不知何时竟成了莫大的期待，这是他一生提心吊胆，享尽荣光却不曾经历过的最为清贫但却简单快乐的日子。

看着流萤依旧忙里忙外的身影，一瞬间，他竟就想就这样守着这韶华向远，守着这谪仙般的生活，就这样，一辈子，再也不回去，该多好。

可随之便又即可清醒，咬紧牙关把那贪恋赶走，温暖驱散，眼中重新布满冷酷与狠绝，这样的日子，终究是偷来的啊……

6.解救之法

聪慧细心如流萤又怎会不知月华看上去屹然将一切放下，绝口不提报仇之事的宁静之下的日渐消瘦的面庞与丝丝落寞的神情，更知晓他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的苦楚，可他不说，她亦不敢提。

然而那一日，采集露水归来的她却看见另一重伤的陌生人，血流如注双脚已站立不稳却仍强撑着，大声呵斥道“阴月华，枉你身为我比丘国臣子，家国有难，你却在这乐的逍遥……”说着便一剑斩下。

不，不，不是这样的。月华他心里其实比谁都难受。流萤的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着，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她多想替月华声嘶力竭的呐喊，可最终还是装没看见偷偷又跑了出去。

“树爷爷，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不可能的，求求你告诉我好吗。”流萤不甘地撅起嘴，拽着树爷爷的枝干再次向眼前这个柳林坡最见过识广的睿智老人求取解决之法。

“莹儿，自打那小子来了你就每天都问，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你还不死心吗。”树爷爷温厚的手掌拂过流萤的头，宠溺地说道。

“不，一定还有方法的，无论什么方法，都请树爷爷务必告诉莹儿。”这一次流萤脸上却是少有的决绝。

“罢了罢了，你竟如此决绝，哎不是树爷爷不告诉你啊，只是，罢了，这都是命啊，方法？方法其实是有的，只是这，哎你去寻一寻你们萤火虫一族的古籍便知。”

“谢谢树爷爷，莹儿这就去。”一溜烟便没了身影，只剩树爷爷望着流萤远去的方向沉思良久，发出一声声无奈的叹息：“哎，可怜的孩子们啊。”

7.光华流转

今夜，盛夏，满月，看着月亮那柔和的光，流萤坚定地点点头，带着赴死般的决绝向着比丘国飞去，飞入那死寂的暗黑的坟墓般的死城。

饶是习惯了黑暗的她也被这窒息般的死气所震惊，随处可见的断壁残骸，满目疮痍，触目惊心，这该是多少深重的一场灾难啊。

她自一寸又一寸的土地略过，从几欲作呕几近行尸走肉晕厥过去，终在城北的角落里发现了仙鹿云魅的躯体，却又再次被其深重的伤势震惊。昔日流光溢彩的灵兽此时浑身上下竟未有一丝完好的肌肤……

流萤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使劲咬咬牙，随即尾翼上星星点点的光芒陡然大盛，将仙鹿笼罩其中，只见仙鹿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新肉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可仅一会功夫光芒便黯淡下去，闪闪烁烁甚至几欲熄灭，反观流萤却已是满身伤痕。

但是，不，这还远远不够。仙鹿受损的双眸未曾愈合分毫，亦没有一丝起死回生的迹象。

流萤努力撑起已是虚弱不堪的身体，看着仙鹿脸上本应是光华流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而如今只余巨大的骷髅般深不见底的坑洞，更加坚定了神色，用力一吐，刹那间风云变色，只见一月华色的珠子在黑夜中赫赫生辉，并不耀眼但却带着独特的穿透力缓缓笼罩住黑暗，没入仙鹿眼眸。这一下仿佛耗尽了流萤所有的力气，可她却并未停下动作，而更加大力地源源不断地向仙鹿注入灵力，随着萤光地四散，她的身体在凛冽的风中摇摇欲坠，几乎已成透明。

8.腐草为萤

“不，莹儿不要。”不知何时月华已赶到，正欲焦急地出手阻止之时，流萤终体力不支，跌入月华怀里。

“月华，我只恨没有早一点问得树爷爷解救之法，让你难受了这么长时间，要是，要是能找一点知道就好了……”

“莹儿莹儿，你怎么这么傻，我，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月华，我私自动用了我们萤火一族的圣物，本就已在劫难逃，更何况，若不已自身灵力为祭献亦无法启动，只恨我平日总是偷懒，修为尚浅，散尽一身灵力亦不能使仙鹿痊愈……”

“不，莹儿，怎么会这样，是我害得你，是我不好，我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可他们，他们明明没有告诉我……若知会伤你性命，我又怎会。”月华看着满身是血的流萤已是慌了神色，语无伦次。

流萤却望着他，努力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丝微笑：“月华，你的目的，其实，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的，可是我从未怪过你啊……。”

原来那日，流萤在屋外听得月华与属下对话，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冷酷与不屑，眼神中亦是不曾熟悉的漠然：“要不是我寻遍八荒得知萤火一族的圣物可助我们破除封印，又怎会深入这粗鄙之地，与一山中精魅在此蹉跎岁月。”

那一瞬流萤脑中似乎天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如五雷轰顶般砸在心上，反复回旋，愈演愈烈，愈演愈清晰，时刻提醒着她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充满了算计与别有用心……可，他也是逼不得已的吧，更何况自己本就欠他，有些劫难终究是逃不掉的啊。小山魅终将眼中的伤痛与心碎藏匿心底，向着柳爷爷飞去。

“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这一切早已种下因果，早在你幼时救我那一刻，就已注定……”

腐草为萤，萤火一族也只有20天的寿命而已，盛夏过后，便会剩残骸葬于枯草，等待来年再次腐朽重生。所以每年的夏末秋初都是流萤一族的大劫，若受不过天雷滚滚，狂风暴雨，便终归于枯草。可月华不知，幼时的他随师父来这山中采草药之时，正遇到奄奄一息伏在草丛中的流萤，是他宽大的衣袖给了流萤一方庇护，方才逃得此劫，进而开了心智修成山魅。这些前尘往事本应忘却，但却随着那口醉生梦死浮现在流萤脑海里。

原来那小虫竟是她？

月华陡然忆起幼时跟师父上山采药却不慎走散，夜色已深又遭遇风雨，正在他惶惶不安，心惊胆战之际却瞥见草丛中那一丝即将熄灭的微光，这无异于在黑暗中出现的唯一一丝救命稻草，他就这样怔怔地向它走去，可它是这么小，这么微弱，因着不愿让它熄灭的执拗的心，小月华不由得挺直了腰板，任风雨飘摇也努力用自己虽瘦弱但却坚定的身躯努力开辟出一方天地来护佑着它，不让它承受一丝风雨侵袭，在漫长的黑夜里宛若神祇。两个微弱的小生命就这样一同期待着光明降临。

原来这一切，都早已注定……

“月华，月华。我族本就靠吸取星月之气才得以闪耀，你亦承载了月的力量，我们又怎会不惺惺相惜？一切渴望，恋慕，一切光明终将付出代价，可即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遇见你，我也从未后悔过……”流萤的身体已全部变成透明，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化作盈盈月光乘了风飞去。

9.愿逐月华流照君

“月华，月华，你看月亮的光华马上就要照进来了，封印即将解除，往昔的繁华富庶指日可待，你高兴一点啊，怎么还哭鼻子，没事的，就算是我灰飞烟灭，就算是我们不能再相望相闻，我也会一直都在的，愿逐月华流照君啊你忘了吗……”

只见不知何时仙鹿的身体屹然轻轻颤动，竟似乎有醒来之迹，它费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在多次尝试后仍力不从心。万籁俱寂，终于在流萤最后一丝灵力散尽时，缓缓地睁开了眼。

随即一声嘹亮的鸣叫响彻天地，只见它朱唇轻启，吞吐出来的光华与月亮遥相呼应正驱散着城中的死寂，复苏着万物。做好一切好，小仙鹿终于飞奔到月华身旁，伸出舌头亲昵地舔着他的脸，然而转头看到他怀里已变成荧光随即就要逝去的流萤后，眼神逐渐变得凝重，随即再次施法，不知过了多少，四散的荧光终于开始有了聚拢的趋势。

终于，一只孱弱的萤火虫落入月华掌心，奄奄一息的小虫，狼狈的少年，这一瞬仿佛尘封多年的故事再次重现。

盛夏，月夜，柳林坡。

只见一白衣公子悠闲地坐于柳树下，时不时咂一口随身带着的的醉生梦死，看着围绕自己身旁翩翩飞舞的小萤火虫，不由得伸手逗逗她，眼里写满了疼爱与宠溺，灵气逼人的小鹿却在一旁高兴了，撅着嘴用角不满地顶顶他似在责怪他忽略了自己。

月光笼罩在他们身上，透露出无限美好。

“流萤，流萤，从此以后我便用尽毕生精力守着你，看你玩耍嬉戏，为你遮风挡雨，助你度过天劫……即使直至我垂垂老矣你也不能再次化成人形记得我认出我，可放心，我还有来世，我就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