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不知道

1

沈蔓常常听《晴天》。高三的时候偷偷拿了mp3，熄灯之后在被窝里塞好耳机打开放歌，《晴天》单曲循环。

听歌的时间不长，一般放3次就关，一周充一次电。

高三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三月份的时候百日誓师，校园的杏花开得繁盛，空气里隐隐约约泛着甜意。小雨润如酥之后教室窗子打开，远处有布谷啼叫，一声一声不苦――不苦――。

沈蔓钻在自己的小角落，裁裁剪剪 把物理错题整理到错题本上。形形色色的荧光笔划出重点和易错点，看起来沈蔓和所有人一样努力，可是沈蔓心里清清楚楚，她只是做戏，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晚饭时间很多人不吃晚饭在教室刷题，沈蔓也不吃晚饭，但是她在写日记，杂七杂八，有想看的书和电影，还有从诗歌鉴赏题里摘的诗句。

沈蔓有点小聪明，可是在一个人人都不傻又肯吃苦的班级里，沈蔓的成绩总是在中间，有时候上一点，有时候下一些。

沈蔓有点孤僻，一个人吃饭，这样快。独来独往的沈蔓永远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比如计算着丁香的花期，默默对比着灌木一天天的变化，在信纸上写《晴天》的歌词。

沈蔓喜欢舒然，谁也不知道。

沈蔓也不知道，她只是记得每一次和舒然的偶遇，只是知道舒然和她隔了12个班，成绩隔了600多名，只是因为发现他用的杯子和自己同款而开心不已。

她还年少，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或者说是暗恋。

她好几次想和舒然说话，明明快要擦肩而过，可就是一言不发。

她想说，你喜欢茉莉毛尖么，我带了好多。

你喜欢《晴天》么，我偷偷拿了mp3，你不要举报我。

你喜欢哪座城市，我陪你去好吗。

你喜欢读诗么，我摘抄了一大堆，你要看看么。

乱七八糟的话，她记在小纸条上扔进一个小铁盒里。

五月到了，丁香开到荼靡，浓重的味道过分呛人。

沈蔓心里懒懒散散，对于高考总是不上心，但是做的题也不少。她不知晓高考的意义，或者说她不愿意去面对高考，决定人生的什么。

沈蔓见到舒然的机会越来越少，后来就是一周会看到他一次。这又如何呢，她向来缘浅，也不会去把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用来找他。

有一天晚上，操场放了《晴天》，周杰伦的声线低哑澄澈，像是黑夜里温暖的烛火。

沈蔓哑然，觉得冥冥之中还是有神灵怜悯，用这样的方式安抚她的痴心。

梦里花落知多少，沈蔓突然释然了一直想问舒然的问题。

你喜欢我吗？

这样一句话湮没在洪荒岁月里，高考呼啸而过，沈蔓一直没开口。

2

舒然高考的时候在考点看见了沈蔓，沈蔓眉宇间尽是漫不经心，他有点担心她。

舒然是知道沈蔓的。

关于沈蔓，独来独往，神采飞扬。在校刊上看过她的文章，类似于梦呓的故事，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他读不懂，隐隐约约猜到这些故事意有所指，可他不会懂。

舒然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大家口中的学霸，不会偏科，羽毛球打得很好。父母开明，尊重他的想法，他想学什么都会全力支持。

他的未来光明坦荡，一路走下去就是在北京读大学，出国，回北京工作，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无可挑剔，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舒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有点不对劲，他觉得好像这样生活会让他失望，心里有点叛逆，想要跳出来，可是他知道不可以，于是他把这些小小的叛逆藏在内心深深的角落，不动声色地封存起来。

舒然高考发挥得四平八稳，报了北京的某所高校，专业是家人最看好的计算机。网上已经查到录取结果，家人都很开心，直接拉着他去买了iPhone笔记本，他抱着笔记本打了几天游戏后开始自学编程。报了华东五市的旅游团，过几天发团。

有一天晚上，舒然突然梦见一个女孩，他知道，她叫沈蔓，高考的时候见过，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他有点好奇，想知道沈蔓的生活是怎样的，为什么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因为他们不熟啊。

接下来的各种同学聚会和家庭聚餐早就把沈蔓这两个字冲出了他的生活，没有任何迟疑。

舒然生活如此，和沈蔓没有一点关系。

沈蔓不知道，舒然不知道。

原来我也不知道。

沈蔓离高考还有两天的时候抄写了一次舒婷的《致橡树》，开头没有称呼，结尾没有署名，可她把它封进信封里，投入了东边的绿色邮筒里。没有邮票，没有收信人。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你永远也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封信啊。

原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