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潮汕女孩的故事：我是女孩，所以我努力

文/笨嘉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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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潮汕人。

很多人听到“潮汕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孩子多，重男轻女。

没错，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家还是这样。

家里四个孩子，我爸从小就喜欢哥哥和弟弟，他不喜欢我。

哥哥出生时，他欢天喜地，好像买了十年的彩票，终于中了一次的那种感觉。

我出生时，他只看了一眼就苦着一张脸，好像有人告诉他，喂，你中的那张彩票是假的。

弟弟出生时，家里添了两个男丁，他更高兴，好像终于把大奖拿到手，这下可以安心了。

到妹妹出生时，就演变成：钱已在我这，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所以说，我的出生，应该是最让他失望的吧。

从小，哥哥弟弟就喜欢用爪子挠我，脸上流血了，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爸看到了，不管不问，只有从小照顾我的外婆在旁边默默流泪。

不过，要是我敢动哥哥弟弟一根汗毛，那等待我的，就会是一顿打了。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初印象只有外婆，因为我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外婆家，虽然后来我妈总是说，是因为孩子太多，照顾不过来。可是，为什么被送走的不是弟弟，而是我呢？

总之，我在五岁之前也算是留守儿童，后来才被接到了父母身边。外婆说，那时候的我不愿意回到父母身边，闹腾得异常厉害。想来，那时候才五岁的自己，已经潜意识地预感到他们会不喜欢我。

我到现在，活了二十年还是一事无成，不过有一件还是拿得出手的，那就是家务。从小就被强迫着干各种自己不喜欢的家务活，洗衣做饭，刷碗扫地。哥哥弟弟从来都不用沾手，妹妹还小，所以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在洗永远都洗不完的衣服和碗，一直到双手被水浸泡得快烂掉。

我说，妈，为什么总是我做家务，哥哥弟弟就不用。

妈说，因为你是女孩子啊。

女。孩。子。

我妈没有工作，她唯一的事情就是照顾四个孩子，当然，还有服侍我爸。妈妈对爸爸服服帖帖，她是传统的潮汕女人，一辈子没想别的，就想着相夫教子。

我爸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娶到我妈这样的女人。温柔体贴，把家管得井井有条；厨艺精湛，把他喂得油光红面。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总是一副瞧不起我妈的样子，嫌我妈没有文化不会赚钱，整天像个黄脸婆一样给他丢尽颜面，动不动就对我妈大凶特凶，顺带着连我这个要白养那么多年，最后还是会嫁到别人家去的女儿一起凶。

虽然他是我爸，可我还是想说，拜托，还不是因为你，我妈才丧失了自己。

我真的特讨厌我爸的大男子主义，我和妈累死累活地在干家务，他在哈哈大笑地看电视。我妈在拖地，拖把到他的位置时，他只把双脚一抬，又继续看电视去了。

更可恶的是，我哥和我弟跟他一个样，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装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为什么女孩天生就要做这么多，而且，还一样被你们瞧不起？

重男轻女，真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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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族是个大家，仔细数起来，都不知道能组成多少个足球队了。在这个大家庭里，老一辈们的重男轻女思想更是严重。奶奶规定，每一家都要有男娃，一个是保障，多多益善。所以说，我们家族里，每一家都有四个孩子及以上。

我的四婶真是个苦命的人，她连续生了五个女孩还没有男丁。因为生不出男孩，她在我们家族的地位瞬间变低，四叔凶她，奶奶埋怨她，亲戚朋友瞧不起她。

生男生女是由父亲的基因决定的。只可惜，潮汕男人永远不懂这一点。

在我有记忆以来，四婶的肚子就一直没小过，她一直都处在生孩子、生孩子，或者说，生男孩、生男孩的状态中，年复一年。好像，她生来就是如此似的。

现在想来，四婶极瘦、气血亏虚的身子就是那时不断地生产造成的。

都说潮汕人喜欢把女人叫做“姿娘”，可是，在这个婀娜多姿的词语背后，把好好的女子摧残成什么样了。

每每看着接生婆在我家进进出出，产房内传来四婶痛苦的呻吟，以及又一个堂妹出生时，四叔一甩而去的背影，奶奶气得能杀人的目光，那时还小的我，就在想，我将来一定要变得很优秀很优秀，不让他们瞧不起我，我还要能自己养活自己，不要像妈妈她们一样，一辈子都待在家里，对丈夫低眉顺耳，围着厨房和孩子四处转，永远失掉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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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能改变一个人的出路的，只有读书，虽然现在差不多也是。

我真庆幸我还是有读书的机会的。从小学开始，我就知道我一定要把书读好，因为我见过太多和我一样大的潮汕女孩，因为读书不好，而被父母勒令早早打工，然后，相亲结婚，又跌进年复一年的生子旋涡中。

而我不能，或者说，不想。

知道自己没有天赋的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笨鸟先飞，就是比别人更加努力。

在学校里，别人做一道题，我做两道。别人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八十分，我给自己定九十分。别人进步一分很高兴，我要进步两分才高兴。

下课了，同学邀我一起玩，我说我要看书。放学了，同学邀我一起玩，我说我要回家写作业。我的童年没有游戏这个字眼，罗大佑的歌词写得再好，也都不属于我。

不过，想到能够一直雄霸第一的宝座，以前吃的那些苦，也就不叫苦了。

真的，小时候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好厉害”、“你好努力”，同学这样说，老师也这样说。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光鲜词语的背后，要承受多少的寂寞，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这么努力，其实一开始只是为了让我爸，不要瞧不起我。

然后，我真的做到了。

我把成绩单拿给我爸看，虽然一开始他并没有说什么，他原本就是个不爱和我说话的人。可是，从那天开始，我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眼里有光——那种我不曾见到的，温暖得可以直击人内心的光。

我想我是被那束光芒给打动了，从此以后，更是像一株笋芽儿一样，拼命地向上生长，汲取着阳光雨露，努力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多少次听着学校里图书馆闭馆的铃声，走在漆黑无人的小山坡上，灯光昏暗，心里害怕的我，总是小声唱着歌，快速跑过身后那段寂静无人的路。也不知道多少次强迫着迷迷糊糊的自己从床上醒来，迎着清晨的第一抹朝阳出去背书。

大夏天的时候，室外温度常高达四十摄氏度，在外面背书的我，经常变成一个从里到外都湿透的“水人”。偶尔还会被不知什么蚂蚁飞虫咬到全身长满红点，吃过药吊过针后，又“好了伤疤忘了痛”，不长记性地又跑去“喂养”它们了。

大冬天的时候，常有冷风顺着湖水迎面吹来，把在湖边背书的我，从头到脚灌得直打哆嗦，可咬一咬牙，就这样坚持下来了。有时天空还会毫不留情地下场阵雨，忽下忽停，我就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湖边，像个傻瓜一样一手拿着书，一手把伞打开又合上，任扑面而来的水汽把全身打湿。

住宿的时候，见过舍友最多的样子，就是睡觉的样子。经常像个幽灵一样的我，总是在她们还没醒来的时候离开，又在她们熟睡的时候归来。

习惯了没有战友，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奋斗，校园里从来人来人往，可与人群擦肩而过后，留在原地的，也只剩下自己，和漫天的孤独席卷而来。

现在，偶尔想起以前的日子，眼里总是湿润的。但我爸眼里的那束光，始终在我的头顶盘旋，让我愿意为了它，继续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还好，老天爷还是眷顾努力的人。

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直到现在在读自己喜欢的专业，也出版了人生的第一本书。我的人生，虽然活得没有说有多精彩，但至少一步一步都在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而于我而言，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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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个爱炫耀的人，家里有什么事，都一副唯恐别人不知道的模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炫耀的主题，慢慢从哥哥弟弟变成了我。

我知道，因为成绩好，因为优秀，我给他挣足了面子，他现在，是真正地喜欢我了。

如今，依旧不爱说话的他，却有一句经典的口头禅，那就是——我闺女怎样怎样。于是，我就这样，成为了万恶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即便知道哥哥弟弟已经无法超越我，我还是选择在努力的道路上继续前行下去。我常说自己笨，因为笨，所以只能一直向前跑，像阿甘一样，跑出自己的人生。

大概，习惯了优秀的人，也会选择这样一直优秀下去吧。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和我一样，出生在重男轻女的潮汕家庭里。我只知道，地球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停止转动，我们能做到的，不是改变环境，而是改变自己。

当年那个小女孩，是为了不让爸爸瞧不起，才这么努力。而以后的她，将会为了自己，继续努力下去。

一个潮汕女孩的故事：我是女孩，所以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