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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欢喜【第二十届新概念】

空欢喜【第二十届新概念】

作者: 一目国 | 来源:发表于2018-01-26 01:16 被阅读14次

    在辗转犹豫选择几十页嗷嗷待哺的化学作业和思绪万千的笔尖上,墙上的钟已近夜里十二点,明知道第二天一早会因没完成作业而遭受一顿痛骂,我还是选择了那再不倾吐就热地将熔化的笔尖。

    将近十一点时打开电脑打印班级群里的资料,偶然看见置顶的她发了一条新动态,点开与她的对话窗口,犹豫了很久,给她发了个感叹号,接着打了一个冷淡而又温软的“在?”

    “刚好看到,嗯”

    “我好想你”。我心中的想念迸喷而出。

    “你手机?”她选择了忽略。

    “我好想你,好久没上qq了”

    “?”

    “手机被老师收了”

    “你怎么上课还玩手机?”她句末又加了个问号。

    “说期中数学130以上还我”

    上周六下午,多云转小雨,学校补课,即将放周末。正当老师在讲台上安静讲函数图象时,我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这是我偷偷带的手机。一个多月没见她了,百般挣扎后决定今天放学后去市里她,在她教室的外面偷偷瞄一眼就好,带手机是为了等到她的学校了给她打电话联系。老师恶狠狠地袭了过来,夺走手机,称高考后给我。我十分焦虑又无法坦白,第一次放下面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苦苦哀求老师,老师愈发毒辣,磨到最后终于说等期中后数学考上130分就给我——可那是我要这手机又有什么用呢?

    密谋半月的计划还未开始辄已终结。也罢,都分手数日的恋人,此生再不相见、互相诋毁都很正常,世间像我这样的傻子少之又少,或许冥冥之中违背了人世轮回与规律,正如逝去的一切,必有其因,不能追、无处追,更不必追。

    然而我做不到。去年九月,她到六十余公里外市里最好的中学读书,而我被苍天弃在这该死油田的垃圾学校。直到分开后的几周,我才来得及哀叹命运的不公,却早已于事无补。在那激情如火的半年,从十月的第一个周末,自己在每周仅仅一天的周末假期,在从未自己一人去城里以及大人们所言惊骇的人性恐惧中,第一次自己一人瞒着家里来到陌生而又硕大的城市里,凭着早就一遍遍查好的公交线路一直到她学校的门口,心里万般惊恐地慢慢通过门卫及四名保安的注视,一点一点看着眼前这个本应是自己就读的学校,满脑过往的耻辱和怨恨,但更多的是将见而未见却将见日思夜想的那个她的激动。她从我无数次梦中见过的那个教室里出来,草草五分钟的见面足以让我欢喜。

    然后,取代短暂欢喜的是回家后的痛骂、来回四个小时的车程和挨饿一周而节省的晚饭钱。每周或是隔周一次如此的短暂见面,甚至连高中情侣最常见的牵手和拥抱都没有,但我每天仍满足于这曾经轰烈过的来之不易,一天比一天相信自己吃苦熬过这两年半便是永远。

    然而如此尴尬的见面仅仅维持了半年,我们还是分开了,到最后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分开。留给我今天怀念的,是如童年般多病瘦弱的身体(此时身高182,体重不足110斤)。

    一次全是会考后,她说“我考砸了”,我说“我这次退到八十多名了”

    “我得还好学习了,不能再这样了”她说到。

    “我这回物理才68分……”我慢慢地打出这个刺眼的数字。

    “学不学……取决于你自己……真正的学习……没人能帮你……”

    “看来你没怎么受影响啊”我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

    “作业多么?”她装作没看到我的回复。

    这样的聊天再进行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心里的防线再一次被她击垮。

    我从没想过这世间有如此绝情之人。也罢,可是只是怪我自己太长情了。眼泪又在没回复她良久后再次为她流了出来。我无比清晰地记得她如何在除夕夜打电话告诉我“分手吧”,我愣住足足半分钟,反复向她确认这不是开玩笑后大哭,一次又一次请求她留下来,我也习惯了她对于挽留的拒绝,除了在声声爆竹和春晚的欢庆声中失声痛哭,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第一次看清人的关系之脆弱,惊讶人的主观能动性如此之差,这人事情薄——我对她四年的追求以及我们一年半的恩爱竟无端被一方强行拆散,而且不给你留分秒喘息的时间,更不曾多给你一秒彼此相伴的时间以待余生反复回忆,当你意识到佛的“缘起缘散”时,恋人早已天涯两方。此后一周内我对她百余次的电话轰炸、短信洪流,她都如视无物,我才突然发现她不可能再回来了。惶恐悲痛中我想到了艾略特的《空心人》

    (给老盖一个便士)

    (一)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填塞起来的人

    彼此依靠着

    头颅装满了稻草。可叹啊!

    我在干枯的嗓音,在

    我们说悄悄话时

    寂静而无意义

    ……

    那个难忘的春节我仅仅十七岁,没想到会提前一年收到如此扎心的成年礼物。那段日子我常把自己一个人锁进书房,深夜两三点边哭边浓墨狂书,从《长恨歌》到《孔雀东南飞》。清早天蒙蒙亮时就充斥着令我抓狂的喜庆爆竹声,便赶紧逃离,狂奔四公里到油田北边的乱坟岗,褪去眼镜,以退化的裸眼凝视一个又一个坟头,想把上面难以辨识的草书全临摹一遍。甚至曾万分认真地想过,刨个浅坑掩埋我自己。人何痛苦,唯有鬼多。他们懂这样的我,他们爱我。鬼若多情亦为鬼,人若多情不成人。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浓墨与鬼,是我生命的温存。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取而代之的,是放弃打字的权利。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成熟一点”她深夜的夺命连环call又把我拉回现实,她还在孜孜不倦地教育我。

    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于心化水,对她完全放下抵抗,在自以为沁润着青春、爱情的辰光里,亲手拆回坎坎城府,将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内核暴露,如裸体的男子兴冲冲跑到街头,在旁人的目光下被自己的致爱玩弄,刺触任她,死活由她。直到她厌倦了旁人从未目睹过的柔软,又骂道本不想这样,更有恶言说我“表里不一”。如果我不曾这样爱过你,我在你面前比你爸都成熟。

    担当一个人被这样的沉醉地信任它时,头脑发热,明知将会一无所有,仍甘愿付出一切。

    五月体考,整整七十分,我深知不能少拿一分——她学习比我我,体考若非满分就不可能和她上同一所约定好的高中(正是她后来转去的那个学校)。于是比赛时落下的腿上没好就天天咬牙跳过一级又一级台阶,暗红色跑道上那个一瘸一拐的孤影渐渐模糊,直到与夜色融为一体。体考前一个月,做完膝盖手术从北京回来,她哭红了眼睛紧紧抱着我说别再跑了,她知道那有多痛,一起留在油田也挺好的,还说不忍心看我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她天天和我讲述她梦中的高中,那市里最好的中学也渐渐成了我的梦。于是戴着强支撑的钢板,天天三倍剂量的止疼片,又回到了峥嵘的黄昏。体考来了,我没让她失望,一个考试前一天还被医生多次警告免提制动的我,拿到了满分七十分。

    可能无法想象一个切除半月板的残疾人,如何哭着立定跳远两米六,以及一步两颤地用三分十秒跑完一千米。但我还没走出考场就瘫坐在地上,从此便欣慰地坐上了三个月的轮椅,我知道那三个月的轮椅是我前往梦中高中的唯一载具。后来她开心地拿着我的体考成绩单,亲口告诉我不管以后什么样都不会离开我。

    我一笑而过。

    六月初,他不知道怎么成绩一落不复。中考前夜他告诉我,对不起,明天语文少写点吧,咱们都安心留在油田吧……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学校好点差点都能接受。七月中旬成绩出来后,母亲怒斥我模考115的语文变成了78,再看看她的成绩,相错不到十分,我心中的悬石终于落地了,以为会平平稳稳地和她一起在油田高中度过余下的三年高中时光。

    直到八月的最后两天,她才告诉我她父亲把她户口迁到市里,分数线降了二十多分,本来被油田录取现在刚好被市里录取。

    如晴天霹雳。

    我没让她看我的泪如何横跨整个夜晚,只在第二天一早给她回了个“异地恋也挺好的,等熬过了异地,就结婚吧!”

    她当然表态如何对不起我,如何抱怨这“失误”,声称没周末一定回来等等……直到我与油田厮守了整个九月,才发生了上述十月初去市里的事。

    一步步因爱、因不存在的谎言而妥协。

    她此刻似乎就这一话题没完没了“这是不成熟”,“我觉得你没有自己独立生活过,我在学会离开父母”。

    猛地想起自己在十岁那年,大概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对隔壁班的她有了丝丝朦胧而纯真的感觉。似乎一切难以启齿懵懵懂懂的感觉都让我们最动心、最无暇地伴着羞愧成为人生中最美好的种种。小学四年级,家族父辈遗传给我的哮喘病愈发严重,再加上父亲在新疆的塔河石油大队工作,便将我转到库尔勒读小学,那是一个极干燥爽朗的河畔小城。

    母亲送我到西安火车站,自己一人踏上前进的兰新线,父亲在三天后的库尔勒火车站如期接到我。父亲随也在新疆,但在离库尔勒五百多公里外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沿,来一趟库城得多半天时间。只好自己一个人被父亲安排在班主任家,半年后班主任调到焉耆,举城无亲的父亲只好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平房,让我自己早晨起来到萨依巴格市场吃早饭,中饭晚饭到对面的中学食堂解决。如是两年,免疫系统渐渐强大后回到家乡上初中。记忆中父亲只在最初请了两年里所有的休假,凑成在库尔勒陪伴我的三个半月。

    今年除夕分手前,父亲回家探亲,那几天正因为学文学理吵的不可开交,我想学文未来学考古,父亲极力劝我学理,当个建筑设计师亦或是其他技术工作,安安稳稳在家附近上班工作。

    父亲回疆前夜,他被各种同事下属灌得烂醉,深夜突然唤我过去,他在充斥呕吐物和酒精的刺鼻气味中紧紧抱着我的小臂,哭着问我:“儿子,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不想让你学考古吗?”我望着这最真挚的灵魂,没有再一遍遍争执重申我的立场,而是静静地听。他哭着开始抽搐,说:“爸爸对不起你,在你和妈妈的记忆里没有尽到应有的陪伴,也就只有在新疆真正陪你了完整的三个多月。”

    我心底最柔软的一隅再次被触及。父亲这样一个被爆炸冲到晕在医院半月昏迷也没见一滴泪水的硬汉,竟然第一次和我在醉后谈起我和母亲。“我经历了这个不完整的一生,连累了你俩,我对不起这个家庭……”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错过的生命中最美好的关于一个家庭的一切。“所以爸爸求你了,别天天在野外,多陪陪家人吧。”母亲闻声赶来,幸而什么都没来得及听见。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她,以及未在一个高中而带来的三年遗憾。

    我现在满脑子还是她,写到这里还是会哭,只是心里滋味别于以前。

    那两年学的维语大抵忘光了,只记得那段日子身体瘦弱,再加上年幼的遭遇让我性格软弱,常被同班身体强壮的当地孩子欺负。常常一身青紫回到那个小小的平房,在六十瓦的灯下渴望找个人倾诉,更无数次想起原来隔壁班那个模糊她的影子。

    ……

    我索性关掉手机,不仅不回复她的消息,甚至不看。

    一点点往前追忆那些她曾给予我的空欢喜,想起三毛和荷西的那个春天:

    “感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我们有过的美好回忆,让泪水染得模糊不清了。偶尔想起,记忆犹新,就像当初,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

    今秋多雨,秋分在雨里撑着伞,霜降也在雨里裹着厚厚的棉衣,秋雨楼头,醒里梦里,清远唤归的笛声悄悄响起。岁月的船啊,需要等一支长篙,此岸彼岸,寂寞如烟。这样明知没有结果却痴心妄想甚至发狂的等待,才是纯真爱情的原始模样——与世无争,谁争也都不抢, 一半在喃喃里作梦,一半在朦胧里挣扎,非常暧昧非常懵懂地度日,日复一日;未来在遥远的北方,而我只徘徊在温暖的南方,从未离开、从不伤害。

    想到这里,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又一点点清晰了起来,但她的样子却又如此模糊。是啊,这么久没见了,我记忆里清晰的只是五年时光里一个个瞬间,记住了我们如何牵手如何散步,唯独忘了她那似水的容颜。我爱的是她而非她的容貌,痛的是那段无所畏惧的岁月而非她对我的伤害,痛且如此,高呼过瘾,渴望再来一遍。现在怕了,再也不敢对谁毫无保留,再也没有勇气对谁倾我之所有,再也没有激情理解谎言。

    即使遇见一个如你一般的人。

    控制不住自己又打开了手机,看到她近百条的未读消息,这是她第一次给我发这么多消息,末尾的几句先入我眼:

    “这周不回去了。恩。我妈明早就来了,老规矩。晚安”

    简洁,明了,挺好。又是不回来了,她的样子又要被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涂抹掉一点点,分辨率降低一点点,反正也这么久没回来了,我慢慢也习惯了她每次这样的结束语。所谓“老规矩”其实就是说最近不聊天了。慢慢每天我们都活在“老规矩”里,两三天偶尔撂下一两句话,接着就是她数日的消失,还无法得知她具体的出现时间,正如陷入了未知的万丈深渊,惊恐而不知何时才能到底。这对于她真的没什么,单单是我很想她而已。

    不停地向上翻着她一句句不长的消息,句句都看到了以前,都刺破了现在,我只好在那两条消息的夹缝中撕开一个容我喘息的口子,可生活还得继续,只好泪流满面,步步回头。

    不经意间瞥到天边一丝光亮游动,猛地发现墙上的钟已过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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