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5.0

作者: 蓝某某有只猫 | 来源:发表于2022-12-28 20:47 被阅读0次

睡前小故事5.0

(一)

有歌声。

我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点燃蜡烛,撑开了军帐。正值深夜,风雪交加的寂寞谷在此时格外冷清。

男人的吟唱从幽远的黑暗中传来,不同于河畔的歌姬,她们对着公子王孙,唱尽人间百态,却难含感情;这歌声,时而低沉,时而高昂,不喜不悲,却又喜又悲,像亘古的回音。

将军又想妈妈了。

(二)

第一次见到将军还是在好久之前。

那年鞑子猖獗,时常犯我北界,七岁的小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天台,以稚嫩的声音高叫着驱逐外贼,辅政大臣们大手一挥,多少还没灶台高的孩童就被强行掳去充当士卒,而这其中,就有我和将军。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军营里,他的个子比我还要矮一点,一头长发蓬松又凌乱,像是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孩子,但他的眼神清澈又透亮,直丢丢地盯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叫独孤烈,你喜欢唱歌吗?”他突然开口问到。

我一下子呆住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水下浸着的璞玉,让人觉得温柔又贵气。

“名字和声音不符嘛。”我嘟囔着。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之后我就记住了这个叫做独孤烈的小孩儿。

我自幼贫苦,食不果腹,故落得身形瘦弱,遭人欺凌。军队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这一营的教头是个独眼的残疾人,对下属间的私斗经常睁只眼闭着眼,这就导致我被许多比我高大的小孩儿欺负。独孤烈与我年纪相仿,却比我更加瘦弱,我想他幼时应过着和我一样的苦日子,于是我们作为营里最瘦弱的两人,被安排了许多脏活累活,打扫灶台,整理盔甲与铁戟,稍有不从就会被痛打一顿,我和他在这个过程中也越来越熟悉。

不过,说来奇怪,在来回搬动武器时,我几乎每搬一件就要休息一会儿,可他那么瘦小的体型,却可以一次搬动数件,脚下生风,从不歇息,几乎一个人完成了工作的绝大部分。我心想少侠你这么牛逼何不放下手中的脏活累活与我一起解放无产阶级云云。

直到后来我才逐渐发现,他确实有不同的过人之处。

他虽然身形矮小,但迅敏非凡,勇识过人,我们在练武场上操刀弄棍,他学得最快,打得最狠,连最壮的几个兵卒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一群烈马奔袭于草原,他身先士卒跃入其上,翻转腾挪间便驯服头马,震慑全营;以至于后来的营间比武,竟无人敢上前与他较量,人人为之侧目。从正式开始训练到现在,任谁都不敢相信他的表现,他就像是天生的战士,骨子里都刻着强大。

或许是因为我平常和他走得近,渐渐地,我再也没有被欺负过了。每每念及至此,不禁感叹老子真是抱了个好大腿。

(三)

有天晚上,他突然拉着我跑出营地,头也不回地在草地上狂奔。

“去哪啊?”我问到。

“带你去个地方!”

不知道我们跑了多久,终于等到他撒手,我一下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一脸轻松,低下头笑嘻嘻地望着我,问到:“你喜欢唱歌吗?”

我不明所以,观望四周,发现我们跑到了一个小山丘的顶部,山下是一条河,河的对面是遥遥无尽的草原。

“是墨河哦。”他说到。

墨河以北,就是鞑子的领土了,虽说军营就设在边界,但要跑到这里仍要花上许久时间,正当我为此感到不解之时,一阵歌声忽然传入我的耳畔,那是多么美妙的歌声啊,透彻又婉转,像清泉滴落在山石上叮咚出的水花。

我循声望去,看到独孤烈站在草地上,正对着河对岸的方向,这歌声,竟是出自于他。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心想妈的自古以来隔壁家的孩子都是学习打架两不误,这兄台最开始顶多也算是隔壁家的流浪儿,怎么也沾上这个人生赢家属性了。

我不忍打断他,静静地听着,不知是不是音律过于和谐的原因,直到某一刻我才突然发现,他所唱的歌词我竟半个字都听不懂。我自幼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某种隔壁家的孩子都会但我不会的语言。

过了良久,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当音符散尽,我生出了一点遗憾的感觉,要是他可以一直唱下去就好了。

“真好哇。”我喃喃道。

“谢谢。”他扭过头来笑着说“来这之后,你是第一个听我唱歌的人。”

看着这个往日的三无少年突然露出灿烂笑容,我不禁感叹起来,想起自己之前在军营里的日子里本不好过,是跟着独孤大哥混这才避免了被他人欺负。自从我们开始训练后,这个瘦小的男生在军营里逐渐变成了人见人怕的杀神,在他立威之初,仍有不少军痞想着找他的麻烦,可这些七尺大汉在几乎所有的比武中都输给了独孤烈,后来,他们正面敌不过就在背地里使一些下三滥的阴绊子,但俞是如此,独孤的主角光环却俞加闪耀,面对种种险境,他次次都能逢凶化吉,三番五次下来,在军中的威名甚至更甚。久而久之,不知是他已厌倦,亦或是在一次次斗争中有了防人之心的缘故,面对营里其他兄弟时,他总是面无表情。所以此时此刻,看着他对我发出如此开心的笑容,我不禁脸红了起来。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喂!

“是我妈妈教我唱的。”他突然说到。

我一愣,我和他私下里从来没有谈论过被送到军营之前的事,一方面我自己没啥可谈的,自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流浪,不知亲人为何物;另一方面,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以为他跟我情况大差不差,估计也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于是双方一直都很默契地没有问对方以往的事,在无言的默契中保留了彼此的面子,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个有妈妈的孩子。

“是安眠曲哦。”他说。

(四)

鞑子过河了。

一眼望去,成千上万匹烈马正从墨河以北向我们袭来,绿色的草原顿时被掀起血色的尘土,整片天地都暗沉了下来。听大人们说,河对岸盘踞着恶魔,我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自我入营以来,不过三四个月而已,据说在那之前,鞑子少有地吃了几场败仗,没想到短短数月,就又恢复了元气。

教头在混乱的人群中大声说着:“所有人,去甲仗库里拿家伙,妈的,这才安分几天!”

要上战场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禁双腿一软,慌乱地望着四周,寻找着独孤烈的身影。

“接着。”

背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看,独孤将一把短剑丢给了我。

我握着这把军中最小巧的武器,想起刚入营时,我连握这把短剑的力气都没有,几个月下来,倒被磨得长了点力气。再看看他,只见他手握了一把与其身形极为不符的斩马长刀,未穿盔甲,未束长发,坚毅的眼神望着敌人的大军,毫无怯场之色。看着他,我的不安竟也被消除了大半。

“敌人这场突袭毫无预警,定是买通了我们的斥候。”他说:“前线的军队未作任何准备,估计扛不住,待会儿他们若杀进来了,你一定跟紧我。”我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逐渐升温。

情况正逐渐如他所料那样发展,鞑子的骑兵比想象中还要强大,马蹄的践踏声、刀剑的碰撞声、将士们的惨叫声正不断涌入我的耳朵,恍惚间我看到他们的铁蹄生出了火焰,所到之处皆为灰烬,如同梦魇。

“来了!”独孤烈沉声道。

我凝神一看,从前方的烟尘中,突然冲出了一名骑兵。近距离的接触,使我更加感受到这东西的恐怖之处,马腿上的肌肉、鞑子手中的利斧,这是完美的杀人机器。我和独孤烈本就还是小孩,在这个怪物的面前更像是待宰的羊羔。只一瞬,骑兵就冲到了我们眼前,沾血的斧头悬在了我们的头顶,我从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近。

眼看着利刃极速下坠,独孤烈将我猛地往一侧推,自己也借着反作用力闪向了另一侧,这才让斧头落了空。紧接着,他向上挥刀,刀刃斩出了一道华丽的圆弧,正中骑兵的脖颈,霎时鲜血狂喷,那道身影在我面前轰然跌落,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足足几秒钟,我才反应过来,独孤烈只用了一瞬间,就解决了一个让其他人闻风丧胆的鞑子骑兵。

我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具庞大的躯体,又看了看独孤烈,他正望向烟尘处,神色凝重。

“他死了?”我呆呆地说。

“死了。”独孤烈的声音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紧张:“准备好,集中注意力,更多的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周围的血色烟雾,眼神如此可怕,像一根针。

(五)

这就是真实的战场吗?

当我把短剑捅进去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感受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逝。

我看了看周围,零零散散地躺下了数十具鞑子的尸体。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十几个鞑子骑兵陆陆续续发现了我们,应是老天保佑的缘故,这群恶魔目前都在单独行动,想必是在打扫战场吧。我的两只手臂都在疯狂颤抖,人血和马血溅洒了全身。独孤在一旁低着头疯狂喘着气,手中的斩马刀已经出现了数个崩口,在我印象中,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累,要不是有他在,我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突然,从远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鼓点,我几乎要哭了出来。

“来了!”我兴奋地说,那是我方部队驰援的号角声。

独孤烈抬起了头,一直紧锁的眉头在刹那间舒展开来,他用斩马刀撑着自己的身子,缓缓地瘫坐下来,望着北方,像一头疲惫的狮子。

他刚坐下来不久,就突然口吐鲜血。

我急忙冲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割裂的伤口,正不断地涌出血。我尝试用布料堵住伤口,却怎么也堵不过来,我看着他的眼神在逐渐地失去光芒,像是失了魂儿,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还记得我唱的那首歌吗?”他说,声音听着虚弱得紧。

“啥……啥歌,不是大哥我正在抢救你,你不要营造出这种托孤的氛围,历史上有这种画面的都是坏结局来的……”我一紧张就忍不住说烂话,但我还是想起来了,那天他把我带到墨河边,唱起了那首他母亲教给他的歌,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像是天上跳下来的精灵。

“就是那首呀,那首。”他笑着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我的头。

“你少说点话,等我们离开这里后我会一直听你唱的。”我从自己衣服上不断撕出布条,边包扎边没用地哭:“我没什么文化,话说你唱歌真他妈好听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所以大哥求求你了千万别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想起来在军营里和他的过往,哭得更惨了。

“那首歌是我妈妈教给我的……”他还在自顾自地说话,之后对我笑了笑:“可后来她死了。”

“啊?”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啊……”

他把头扭过去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的骑兵,说到:“要说的话,我也算是鞑子咧。”

“这样啊……啊?啥?”此时已经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应的问题了,如果他躺在地上的刀会说话,我寻思它也会和我一起发出疑问。

他把眼睛闭了起来,嘴角微翘,似乎不准备回应我的疑问。我心想大哥你在飙血诶能不能要说出一些震撼性话题搞的急救人员很是狼狈。没办法,我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一遍继续按着伤口一边暗骂自己人怎么还不到。

据后来人说,等他们找到我们时,我和他都倒在血泊里。

(六)

那天晚上,他看四下无人,把我拉到了他的帐中,找出了一本纸张泛黄的书,上面的字奇形怪状,我一个都看不懂。

上次我俩在战场上被救起,军中的医官说我们身上各有十几处伤口,再多耽误一会儿就要被阎王爷收了去,我心想妈的我光顾着照顾独孤烈竟没发现自己也已遍体鳞伤,世上有哪个做兄弟能做到我这一步。

“这是啥?”我问他。

“应该怎么说呢……武功秘籍?上面的文字是鞑靼语。”

我眼神凝重地望着他,思绪万千,一方面,自上次事情后,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他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俩也有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提,此时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打算全盘托出了;另一方面,你小子,怪不得在战场上八面威风无人能挡,原来是私下里偷学武功呢!

“这是我从那边逃出来之前,在小王子的帐下偷出来的。”他义正言辞地说:“按照中原的说法,应该是叫武功秘籍,但在部落里,更像是一种战场技艺。”

我以前听过说书人讲过,鞑子勇士身骑烈马,手持弯刀,在草原上驰骋时,好似天上的战神,周身有莫名罡气护体,非绝世利剑不能刺破,非十石之弓不能洞穿。

他继续说到:“我手上的这本,翻译过来应该叫,寂寞刀法?听起来怪怪的。如今的草原第一勇士小王子修炼了这本秘籍后,生了一场大病,自此将这本书列为邪书,认为他不适合草原人修炼。”

“所以你也在练这套刀法?你没什么事吗?”我问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很适合这套功法。”

我其实想问问他母亲的事,我想问的事太多了,他为什么要逃出来,为什么要到中原来并加入了对抗鞑子的军队,他在与我遇见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从最开始就预感到这是他心中最痛最痛的伤口,我不忍将其揭开。

他突然笑了笑:“哎呀不行,翻译成寂寞刀还是太奇怪了,你知道‘寂寞’这个词在鞑靼语中是什么意思吗。”

“啥意思?”

“坐在草地上,遥望远处的星河。”

“真寂寞啊。”

他摇了摇头:“他们似乎都喜欢用这个词来形容寂寞,我却不这么想。之前我还在北方的时候,晚上同样坐在草地上,我一点都不觉得孤独,因为我会唱我妈妈教给我的歌,那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他闭上眼,嘴角带着微笑:“当我对着满目星河,唱起那首安眠曲时,我的脑海中会浮现起曾经的画面,仿佛她还在我身边。”

他讲述往事的时候温柔极了,烛火映在他脸上,光影交错间,就像有人在抚摸他的脸。

(七)

战争对于普通人太说过于遥远,这个国家里最勇敢的一批人在时刻保护着他们。

我和独孤烈,在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长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直到某一天我和他再度来到墨河的边上,我看着河水倒映出我们的身影,才恍惚间发现,我们已长成大人了。

这十年里,鞑子依然时不时地进犯我边界,像我们这些,本来临时派来增援北方的军队也索性在这里扎根,与之前的驻守部队合并,朝廷赐了个番号,名曰镇北军。独孤烈在连年征战中神勇无比,从一个无名小卒到百夫长再到督军校尉,后来朝廷以战功官拜骠骑将军,封“勇烈侯”。而我则变成了这位少年将军的贴身侍卫,有时候我数着自己身上的伤疤,不由得感叹时光飞逝,连我这种在战场上东躲西藏的人也有这么多荣誉象征了。

有时候在战场上我看着他,或指挥调度,或陷阵杀敌,都不禁会想到那个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秘密。在那晚之后,我经常听他唱歌,虽然我还是听不懂歌词,但我似乎逐渐理解了这首旋律简单的安眠曲中所叙述的故事,想必这是他思恋母亲的唯一慰藉了吧。我也看过他练武,他手握长刀,运气劈砍,招式大开大合,虽看起来缺乏凌厉,但蓄意挥砍出的一刀连可以将百米开外的树木都可以斩断。

“好霸道的功夫。”我鼓掌叫好。

“这些年我才逐渐领悟了《寂寞刀法》的真谛,但我还可以更强。”

“可以了大哥,再强你就要被写进神话故事里了。”

他没有理我的玩笑话,顿了顿说到:“这刀法中记载的最后一刀,名为搬山,我无论如何也劈不出来。”

“为啥,还有你这武学天才掌握不了的功法?”

“这最后一刀劈出后,我会经脉尽短,不仅如此,我的喉咙会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轻轻说道,满脸落寞。

我愣住了。

记得之后我一直在安慰他,说什么不要紧我的好大哥你已经天下无敌了不需要这最后一刀之类的话,具体说的啥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我其实难过得要死。

(八)

下雪了。

最近军中的将士们很是兴奋,因为朝中下来了一道圣旨。圣旨里写了一大堆没什么用的废话,我们都只注意到了两个字:反攻。

当年那个小皇帝,出人意料的成为了一位平衡各方势力,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圣明君主。经过十年的防御态势,我们休养生息,兵甲渐足,也逐渐演化出了对付鞑子骑兵的独特办法,近年来,军中也有不少反攻的声音,直到如今终于收到了明确反攻的指示。

独孤烈在看到圣旨后,陷入了沉思。

“你不看好?”我看出了他有疑虑。

“当朝陛下虽是明君,但他缺少了实战的经验。”他说:“我们采取防守态势已数十年,反攻虽是必然趋势,但贸然进行,不经过细致规划和详细推演,恐怕难以顺利。”

“很着急吗?”

“军令比圣旨还要早来几天,元帅命我,领一万人马,十天内拿下金帐,作为前线据点。”他皱着眉头说。

“金帐?那可是个大部落,而且此去路途遥远,眼下正值三冬,风雪交加,光是到达那里就要花足足四五天,为何这么着急!”

他叹了一口气:“军令如山。”

(九)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第一个阻碍很快就到了我们眼前

一条奇异的山脉将我们的路途拦了下来,群山连亘在草原与草原之间,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据说这群山共用一个名字,叫寂寞谷,这个与独孤烈所用功法相同名字的巧合让我十分不舒服,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一路行进到这里,在路上倒是遭遇了大大小小的一些部落,他们对我们的主动出击很是意外,均被我们以势如破竹之势击败,军队的士气节节高涨,士兵们脸泛红光,不只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因为兴奋使然。

“可以绕过去吗。”独孤烈问了问前往探路回来的斥候。

“回将军,此山脉极长,绕路的话得多花四天的时间。”

“已经花了三天的时间,再多花四天……”一位副将说到。

“眼下士气正足,当一鼓作气,不应耽搁。更可况一路以来,鞑子们显然不知道我们的突然行动,兵贵神速啊将军。”另一位副将说到。

独孤烈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一语不发,我知道战机转瞬即逝,稍有不慎便会使全局形式发生变化,这种场合我的意见相比征战多年的将军们来说无足轻重。但我望着账外那到雪白的巨型山谷,总觉得抵触,就像一个华美而危险的陷阱。

独孤烈站了起来,说到:“全军听令,进军,寂寞谷。”

他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总让人觉得他像是接受了什么。

(十)

山谷内的场景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山与山之间环绕交错,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将士们从白天走到黑夜,却感觉只是在这山谷里打转,怎么也走不到另外一方的草原,这些白色的巨物像一张大网,连天上飘下来的雪花都被困在了里面。

天色渐黑,之前被胜利遮蔽住的冷气逐渐袭来,将士们的兴奋也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淡淡的恐惧。在一个山腰处,独孤烈下令原地扎营。营帐里,我站在他身旁,他点燃了烛火,正在翻看一卷竹简。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人,在自然界面前,也遇到了难题。

“我感觉我做错了选择。”

“没事,总可以到的。”我说:“毕竟环境特殊,到时候到了元帅面前,我们也有说法。”

他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我指的不是这个问题。”

“报!”忽然,一阵急促的叫声在营外响起“军中急报!军中急报!请骠骑将军阅览!请骠骑将军阅览!”

独孤烈猛地站起来,拿过军报,正在读的空当,营外又传来叫喊。

“敌袭,敌袭!”

是鞑子!我冲出营帐一看,夜色下,漫山都是点点火光,他们接着夜色和地势熟悉,不知何时已经占据了山谷中的有利位置,正对着我们射出箭雨,这些铁器在暴风雪的掩盖下无形又致命,像是索魂的死神,顷刻间,我们已损失惨重。

独孤烈放下了手中的军报,有条不紊地组织各处开展反击,他真是战场上的天才,面对这种夹击的场景,在他的指挥下我们快速遏制了损失,双方陷入拉锯战。但我们对这一块地形太陌生了,胜利的天平只是被稍微摆正,之后又开始往鞑子那边缓慢倾斜。

“出什么事了?那份军报。”我问到。

他苦笑到:“鞑子绕过了我们的防线,奔袭中原。”

“什么?我们已经镇守北方数十年了,怎么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他们联合了西戎,突破了西边的防线。这两族素来交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走到一起。这两个月以来,鞑子那边一动未动,我觉得非常奇怪。陛下以为他们已经威势不在故而选择主动出击,可实在想不到,一向直来直去的他们也会选择这种战术。”

听了他说的话,我心跳逐渐快了起来,内忧外患,而如今我们又陷入苦战,我联想到可能发生的结局,不由紧张得发抖。

独孤烈看了看四周“这些士兵估计是鞑子留在这里拖住我们的,能短时间内突破西方防线,鞑子们必然是倾巢出动,依我判断,他们的老巢的防守力量此时必然十分薄弱。”

他顿了下,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到:“可想到破局之法了?”

我愣了下,心想好兄弟你的心理素质真他妈的好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可一个大胆的想法偏偏在那一刻涌进了我的脑子。

我喃喃地说到:“我军出发至今已有五日,我们立马回防必然是来不及,况且国境内的兵士此刻已然被调动起来支援西方,等我们赶到那边是胜是败已与我们无关。但如果……如果我们不仅不回朝,反而继续进攻,甚至夺取鞑子的大本营,鞑靼和北戎世代交仇,临时联盟必然不够坚固,他们的后方一旦被困,联盟……不攻自破,届时,我们的将士们也必然可以守住这一波恶毒的偷袭,甚至……甚至反攻!”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到:“围魏救赵!”

他依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而不语。

“可是,可是我们如今自身都难保,谈何突围?谈何围魏救赵呢……”我看了看四周的战况,锤了锤地:“他们借着地形优势,埋伏身形于群山之间,靠并不多的人数让我们大部队陷入劣势,真是有力使不出……”

他突然啊打断了我:“你去和骑兵营的王统领说一下,传我的命令,全军穿戴好装备,一有机会,立刻上马作战,对他们发起冲锋,我们的任务还很艰巨,让他把伤亡控制在最小程度剿灭敌军。时间宝贵,之后的事待会儿再说。”

啊?我们正在山上,如何发起冲锋?我正要再详细问他,可他转眼就已经消失不见。无奈之下,我只好去找王统领传令。王统领对将军的命令也十分不解,但还是安排起来,让所有的将士为马儿穿鞍批甲,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看着远处的点点火光,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奔跑起来寻找着独孤烈的身影,刹那间,我心急如焚,这是一种比刚刚还要急迫一万倍的紧张,我已全然忘记了现在我们所处的危险境地。

“咦,这是怎么了。”我听到耳边不断有士兵发出疑惑。

我停下脚步,很快我也发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天上的雪花不再往下飘落,反而诡异地停滞在半空,就好像整片天地的时间都停止了流转,唯美又诡异。

我环望四周,终于看到了独孤烈的背影,他站在营地的边缘,面对未知的黑暗他紧握着刀,做出正欲劈砍的姿势。

在我正欲张嘴阻止的刹那,他那一刀,劈了出去。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被砍断了。

【寂寞刀·搬山】

片刻之后,天上的雪又继续飘落,时间恢复了流动,伴随着雪花飘落而来的,是一阵长久不断的巨响,无数烟尘随即在峡谷内扬起,挡住了所有人的视野。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烟尘缓缓散去,眼前的景象令我们每个人都终身难忘。

本来复杂难寻的山脉在此刻竟生出了一条竖状缺口,这条缺口的宽度足足有三十来丈,将整个山脉左右对半分成两个部分,宛若神迹。

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句“是将军,是将军劈开了山!”

话音刚毕,四下沸腾。

“将军神武!将军神武!”千万万个将士们分散在山谷各处,他们举起火炬齐声呐喊,声动瀚宇。悲怆的嘶吼声与过往的歌谣形成了奇异的共鸣,于夜空中来回震荡,一同在我耳畔回响。

将军劈出那刀后一动不动,雪落在他身上,像一座雕塑。我忽的鼻头一酸,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既牛逼又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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