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嘈杂。
何悦等了许久才有空位,远处的男服务生匆匆走到桌前,看到她时笑容微微僵住,但瞬间又亲切的为她点餐。
服务生男孩是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何悦觉得他面熟,可看了半天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等餐的闲余她望向窗外,街道秋风瑟瑟,过路的行人裹紧了衣领。
何悦曾在附近上大学,学医之路枯燥乏味,她跟阿泽是这儿的常客。
那时这家店刚开,店里冷清,装修也单调朴素,桌椅板凳连漆都没有刷,与现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高吊着的水晶灯大相径庭。
俩人揣着书,点两个肉夹馍,共饮一壶清茶,窝在靠窗的角落里,厚着脸皮一直能呆到餐厅打烊。
几乎每一次约会,他们都是在这儿度过的。
刚开始实习时,阿泽被分到了内科,他穿着白大褂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告诉她这是他的“战袍”,样子神气的很。
而她被分到了急诊室,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胆战心惊。
每次有病人抢救,她都神经紧绷。
她恨透了对伤患的束手无策,还有对死亡的心生恐惧。
噩梦困扰着她,每每到了深夜却久久不能入眠,神经衰弱的她变得敏感脆弱,情绪极不稳定。
她开始后悔学医,甚至开始质疑自己。
阿泽心疼不已,每天打包好饭菜送到宿舍,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开导。
到了夜晚,她睡在床上,而阿泽打地铺,两人牵着手,度过一个个煎熬的黑夜。
阿泽是太阳,照亮了她脚下漆黑的路,有他在,她才能安稳。
何悦思绪回转,低头看了看手表,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急切的在窗外找寻他的身影。
心想:阿泽迟到了这么久,等他来了要他好看!
忽的,她被窗外风风火火跑来的女孩吸引了,女孩吊高的马尾辫活力十足。
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女孩推门进来,踮着脚尖四处张望着。
何悦隔壁桌的男孩一眼就看见了她,起身朝她挥手。
女孩雀跃的像个弹簧,蹦蹦哒哒的跳到男孩身旁,如鱼一般,钻进他的臂弯,一个劲儿的撒娇,摇晃着男孩的手臂。
很快,男孩紧绷的脸颊微微缓和,眉眼之间露出笑意。
何悦已经来这快一个小时了,而男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
她端起清茶抿了一口,热气氲氤萦绕,她用余光打量着这对年轻的小情侣。
甜蜜,青涩,纯真,显然两人还未入社会,没有沾染上世俗的丑陋。
还是学生时代好啊,无忧无虑的,真幸福啊!
不过,她跟阿泽也快结婚了,她下意识抚摸着无名指上的老式戒指,嘴角扬起幸福的笑。
阿泽别出心裁,竟然把求婚戒指塞进了肉夹馍里,差点硌掉了她的牙。
她既兴奋又被硌的牙疼,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蹭了阿泽一身。可他不仅没嫌弃,还一个劲儿的道歉,紧张的掰开她的嘴,检查她的门牙。
也就是那天她认定了!非阿泽不嫁!
想起那画面她不禁笑出声来,周围的人都诧异的看她,她脸颊浮现一抹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娃娃脸的男服务员有些奇怪,明明她只点了3道菜,可他却端上来5道菜,恰巧还都是她爱吃的。
她诧异的询问是不是送错桌了,可他却腼腆的一笑,说是免费送她的。
难道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她不禁有些自恋。
不行!阿泽特别爱吃醋,她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为了避免引发家庭内部矛盾,还是打包带走好了。
何悦招手唤来服务生。
男服务生看着她欲言又止,慢吞吞的开始帮她打包饭菜,时不时望向窗外,好似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他借故去拿塑料袋,却好半天没回来,可何悦明明看见他打着电话离开了餐厅。
她诧异,拿个塑料袋怎么还跑到外头去了?
她又招手示意别的服务生,可却丝毫没有人理会,就连路过她餐桌的服务生都逃也似的飞快走过。
他们与她急切的眼神相撞,却又躲闪开来,仿佛她如瘟疫一般,使得他们避而不及。
她摸了摸微微发凉的餐盒,心头有些恼怒。
这都什么服务态度?嫌点的餐少,不愿意搭理她?
何悦拎着包起身,压着心头的怒火奔向前台。
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何悦挤出笑,尽量不迁怒于她。
“你好,23号桌结账。”
前台小姐露出尴尬的笑,言辞闪烁,让她稍等。
随后不知给谁打了一通电话,眼神一个劲儿的往何悦身上飘,言语之中有些急促,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何悦蹙眉,前台小姐异样的神色,服务生的诡异举动都让她隐隐不安,电影里拐卖人口的场景在她脑海中炸开。
何悦越发的心神不宁,她在心中规划好逃跑的路线,丢下几张钞票,转身就跑。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没等她推开店门,就被几个高大的服务生拦住了去路。
她攥着皮包的手指发白,掌心滑腻出了一层薄汗,她壮着胆子大声呵斥几人,引来众人的围观。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急切的将手机对准了她。
她祈求能够得到旁人的帮助,却无人伸出援手。
她心生恐惧,缩着脖子怯生生的望着四周。
她向就近的一位中年男人求救,她努力镇定情绪,但嗓音还是有些发颤。
“大…大哥请你帮帮我!”
男人瞪圆了眼睛,惊愕的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蹙眉想要说什么,却被对面的妻子拦住。
“算了算了…”女人望着何悦的眼里充斥着怜悯。
何悦心凉了个底朝天,脊背发僵,脚下有些发软。
有几个服务生凑近她,她瑟瑟发抖,连忙躲避。
她仿佛坠入了深潭的溺水之人,胸腔憋着最后一口气,心头只有一个念想。
阿泽!阿泽救我,为什么阿泽还不来?
她从心底的呐喊,到最后撕心裂肺的大喊着阿泽的名字,泪水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店门被猛地推开,熟悉的身影冲过来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
她缩成一团,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如同受了惊的麋鹿。
忽的,她眯起眼睛,神情一顿,猛的揪开阿泽的白大褂,露出了里面挺括的黑西装。
何悦瞪着他大惊失色,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推开。
“不!你不是阿泽!”她倒退几步,摇着头惊恐尖叫。
阿泽从不穿黑色的外套,他向来觉得黑色不吉利。
男人柔声安抚她,麻利的脱下黑西装,只剩下里头浅蓝色的衬衫。
何悦慢慢冷静下来,细细端详着阿泽的脸庞。
她神情微愣,呆滞片刻后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左脸颊那浅浅的梨窝仍在,这不是阿泽还能是谁呢?
她嘟着嘴如同少女一般,捡起白大褂,边帮阿泽穿上,边抱怨着他把“战袍”弄脏了。
方才的惊魂一幕仿佛被她凭空抹去,任由阿泽揽着她离开。
娃娃脸的男服务生追了出来。
阿泽将何悦安顿到车里,帮她系上安全带,转而低声对男服务生道:“小豪,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
服务生将西装外套递给他,关切道:“小白哥你太见外了,奶奶的病还是不见好转吗?”
小白面色凝重的看了看车里的人,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上了车,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挂牌,挂在她脖子上,千叮咛万嘱咐她绝不能摘下,要随身携带。
何悦连连点头答应着,额头几缕银发垂下,一脸甜蜜的摩挲着挂牌,笑的灿烂,脸上皱纹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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