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的动物世界,或许并不像纪录片里说得那么残暴,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诉求终日奔波,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环境如此,天性如此。
这里每只动物都有缺陷,只是小心翼翼伪装好不让其他动物发现,不让前来观赏游览的旅客发现,才可以让饲养员们把精心准备的食物投入他们嘴里,他们要表现乖巧,可爱与善良。
同时,在这个九百六十平米用坚固铁栏杆围成的动物园里,他们还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听话与团结。
小虎前几天刚被送到这里。
虎爸说,如果长大以后想要变成一只勇敢强壮的老虎,就必须经过这里的磨练,当时虎妈死活不同意,跟虎爸对峙起来。
“让小虎这一生都待在我们身边不好吗?我们有能力保护他,我不同意他出去!”
“这样的一生都是没出息的一生,你难道不明白吗?我这一辈子平平淡淡,我不想我的后代也跟我一样。”虎爸张开大嘴怒吼道。
虎妈被呵斥到角落嚎啕大哭,想到小虎即将离开自己便哭得更凄厉。她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小虎身上,待眼泪抹干,眼眶不再湿润,没有半点哭过的痕迹后去找小虎。
“小虎,你跟妈妈说,你想去吗?”
小虎没有犹豫用力点点头:“妈妈,我想要去更大的地方看看,各种伟大的冒险,各种曲折离奇的故事,那些幻丽多彩的世界。”
小虎充满稚嫩的眼神,一脸骄傲地看着虎妈。
“就像超虎一样,把坏蛋统统赶走!”说着,小手掌指向墙上挂着的超虎海报。“妈妈,你不用担心,小虎一定会坚持住,扛过去的,不论怎样!”
小虎一脸骄傲自信。
虎妈强忍眼眶又要再次泛起的泪花,走上前,手挽着小虎肩膀,彼此额头轻轻触碰。
来到动物园的这几天,小虎一直很开心。每只动物都表现得十分友好,特别热心肠,没有野外动物他们的杀戮与血腥,氤氲一股和谐的气息。
黑黝黝的云层拢集,欲落的暴雨催着动物们回巢,它们踱着步,一脸惶恐,似乎雨水有毒,一沾到就死。小虎按捺住在雨中驰骋的心,透过窗户看着跑去巢穴躲雨的它们。
小虎在巢穴里寻找打发时间的一切事物,但似乎连外面磅礴大雨都显得更加有趣。
突然,小虎发现所有的动物都冒着大雨跑向这个巢穴,似乎受了谁的指示。
“哎呦,这不是那只偷吃的小老虎吗?”一只全身灰黄的癞皮狗站在小老虎前面,它的嘴巴是歪的,虽做过矫正但依然看得出畸形,所以说话时,总要装作无意地把嘴脸朝向另外一边,这样就比较看不出畸形的形状。
“啊?”小虎一脸震惊,“我……我偷吃?”小虎大脑一片空白,情绪升腾使血液在身体各处涌动,呆滞地站在原地。
“打破投食碗就算了,还偷吃?”
“就是你!还不承认,死不要脸的!”脸上满是脓包,不时渗出黄色粘稠液体,拍着肥厚肚子的猪说道。
“你怎么不去死呢?偷吃的家伙......”围观的动物越来越多,谩骂声也如沸腾的水翻滚,各类谩骂开始朝着小虎甩来,爆开在他的每一寸皮肤。
“我没有啊!没有偷吃啊!”他们的辱骂声让小虎猝不及防,甚至连最基本的组织语言能力都暂时丧失,表达含糊。他的情绪彻底奔溃,但仍顽强地撑着倔强的姿态。
围观的动物们见此状更加认定小虎的罪责,以更加爆裂言语攻击他。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要不是看你才几岁,我一定要你好看!”
动物自觉地散开一条道,走上前的是一只披着黑色披风,头戴塑料的红色鸡冠,脚踩着高跟鞋的狼。
小虎大概听别人说过,它认识很多动物。
“你个逼,我不想跟你计较,你最好小心点!”狼王一脸凶横,挥起利爪充满威胁的意味。它体态正常,没有任何缺陷。
“就是!我们狼王才不会跟傻逼计较。”
“狼王真是帅,这个打扮果然是世界第一型狼,真是气宇非凡呀!”
“这件小事还用得着狼王亲自出马,我们这些杂碎就够啦……”
狼王高昂起头,享受赞美后完美退场。
“你们听我解释啊,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打破碗是我的错,但我没偷吃啊......”小虎绝望摆摆手。它们粗鲁地打断小虎,再次围攻上来,“偷吃的贼,你要去死!”“贼喊捉贼,废物一个!”“×××××……”
丑恶的面孔在忽闪的厉光下显得更加狰狞,越来越多动物聚集,散发的腐臭味道令人作呕。
有愤慨的,就像小虎看到动物园拴住看门的狗,忠心耿耿;有嘲讽的,在话音落下后虚伪的嘴脸顿时道貌岸然;有用最恶毒的语气骂,包罗全家的,似乎嫉妒自己不曾拥有或者很早就失去,等等等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它们没有给小虎任何解释的机会,就算小虎利用它们短暂的“休息时间”为事情做了清楚的解释,它们依然无动于衷,依然恶语相向,仿佛见到世仇,一定要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小虎很想知道,在这些精致的皮囊下,都是些怎样千疮百孔的存在,不明事理侮辱似乎成为它们一种快感,从没搞清楚情况,或者说真实情况如何已然不重要,只要自己图个乐,听狼王的话,团结一致才是最重要的。
它们围攻了数小时之久,每一句辱骂都化成凝实的毒箭刺入小虎的身体,直穿小虎每寸肌肤,伤口爆裂后的剧痛,还有毒液扩散后的折磨,万念俱灰。
小虎可以接受打破投食碗的事实,但绝对接受不了偷吃的诽谤。他很想用利爪把它们的脑袋扯下来,再碾得粉碎,一点都不夸张。
但在动物园里讲究的是文明与礼貌,从来不跟野外他们那些动物一样,这里的动物都有一副结实的皮囊保护着。仅仅偶尔出糗,就像紧瘦西装遮挡不住滑稽的肮脏衬衫。
夜深,每只动物都回到自己单独的住所。
小虎颓废地匍匐在窗前,回想这一天,阴影一直如梦魇缠绕着他,他没有过人的天赋迅速消啃这些伤口。
他憎恨它们,对于它们强加在他身上不实的罪名和数不尽的辱骂。他在隐约中听到它们的嬉笑声,不明缘由随意辱骂后,它们没有任何负担,而产生的痛苦只得由受害者独自承担。轻则浑噩几天重新生活,重则在这一团不实的迷雾中兜圈,一辈子都无法走出。
冷白的月光射在粗大栏杆上,仅剩一丝微光拂在脸上,微弱无力。漆黑的房间仿佛吃人的深渊,企图依靠这一丝微光照亮也无济于事,没有别的光源,没有提供的光源。小虎只能死死拽住这一丝光,给自己些许希翼,不彻底被黑暗吞噬。
盯着窗外的虚无,小虎黯然神伤,眼泪不由自主从眼角滑下,他想起那天分别时,父母伛偻的背影,自己雀跃的模样。
我亦绝不退缩。
文|小饼
图|@云朵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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