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从不曾离开过 （上）

        男人解下围裙又拿来浸湿的毛巾给缩在沙发上的女人擦洗脸上和胸前的饭粒跟油渍。洗完脸当要拿她手里的照片洗手的时候，女人并不是那么配合，但也只能紧张焦急发出单调的“啊~啊~啊~”直到崩溃边缘，男人赶忙帮她洗完手再一并把相框擦干净，小心的轻轻的擦了擦照片上的笑颜如花还到她手里。

      女人才安静下来，不管女人听不听得懂，听不听得到男人熟练地帮女人梳好疯乱的头发，收拾好一地琐碎，男人还是习惯地抱着痴痴呆呆对着照片低语的女人说了一声

      “你在家好好的陪宝儿，我去上夜班啦，你要乖乖等我哦，不要乱跑不然宝儿醒来找不着你又要伤心了。明早给你们带爱吃的水煎包回来”随后转身锁上门下了楼。

        走到楼梯口停了下来，左手捏着拳头缩在胸前，一只右手不停的在两边裤子口袋里摸什么没找着，焦急的又在两边工衣口袋外面摸摸捏捏还是没找着，又转身回去门前看了看锁孔还摇摇门把手，又掏工衣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包已经皱巴的廉价香烟。叹了一口气放回去，右手装烟左手帮忙去扶口袋“叮~当~当”一个圆扣挂着两把钥匙掉了下来。男人盯着抬着的空手看了一会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地上滴落了一串泪水的痕迹。

      眼前的男人头发花白微微佝偻的后背让他看起来动作迟缓，没有六十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叫他老张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老，才四十五岁的年纪，客厅里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叫阿容。也才四十岁。什么样的灾难让这样一对中年夫妻不但满头华发精神萎靡甚至失常。这要从半年前说起:半年前这还是让人羡慕的一家子，正直努力的丈夫温婉热情的妻子，和他们那个十分听话又聪明漂亮的孩子。一家人过着物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却温暖幸福的生活。但是这一切在他们唯一的女儿读高中时生了一场病，耗尽家底甚至债台高筑也没能挽留孩子的生命，从此也带走了这对夫妻后半辈子的性命。

      已经凌晨两点了，老张还在上夜班开出租，阿容也还是缩在沙发上抱着相框眯着眼。寂静的夜里昏暗的客厅传来了久违的电话铃声“叮~铃~铃~”……“叮~铃~铃~”不厌其烦的响着。被铃声吵醒了的阿容盯着红色的电话发愣，随后就从沙发上溜了下来。又一阵铃声吓得阿容赶忙躲在沙发旁边靠墙的角落死死的把相框抱在怀里。当初就是半夜来电话说女儿晕倒了，然后去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回家来。“叮~铃~铃~”就像催人入魔的声音不停的缠绕心头，阿容害怕这份魔音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一连砸了好几只抱枕过去可能哪里正好砸到了免提。

      “喂~喂~有人吗？是有人在听的对吗？喂~你是我妈妈吗？是我妈妈的是吧？呜呜”

    “妈妈~妈妈~呜呜~呜呜~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我能永远陪着你。嗯~嗯~嗯嗯妈妈…妈妈…”

    一声声委屈一声声妈妈叫醒了没有焦距的眼神，叫醒了躲在回忆里的人。抱枕从手中滑落，阿容爬到放电话的电视柜边颤抖的盯着电话，随着一声声妈妈，木讷的脸上抽搐着，嘴唇无声的开合着，有了焦距的眼睛流下了半年来除了葬礼上才流过的眼泪。几次深呼吸后仿佛从遥远的地底传来了嘶哑的声音。

      “妈妈~妈妈~你在吗？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哎！我……是……妈……妈，我是妈妈，我是妈妈！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啊……~嗯！……~嗯！”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我以为我永远没有机会再叫妈妈了，我不是在做梦吗？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一个人在这里那么黑~那么孤寂~那么冷~”

    “哎！哎~哎~哎！我的宝儿，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用，妈妈不能好好陪着你。我知道你从小就怕黑，怕一个人孤单。没有你在身边，妈妈也怕，妈妈也怕黑啊！妈妈也怕孤单！妈妈也怕冷啦！”泪水浸湿了苍白干燥的皮肤滑过脸庞流进干燥起皮的嘴角，咸的苦的如一贴贴中药击打着干枯垂死的心脏。一波又一波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滴一滴的泪水狠狠的敲打着地板砖开出耀眼的花来。

      “妈妈，有你在，不管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不怕。我会努力学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我一定好好的考个好成绩将来读最好的大学，等我工作了就让你过好日子。”

    “哎！好！好！好好！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会等到的。虽然我不能陪着我的宝儿，但是妈妈也会努力的生活，不给宝儿丢脸。我们一起…一起加油吧！好吗？”

    “妈妈，妈妈……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天天都打电话？……或者，或者每个月的今天都通电话也好啊？”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我刚才看了今天是二十九号凌晨两点半，这样你方便吗？没有危险吗？”

    “嗯！我可以的，妈妈你那边有没有问题?”

    “妈妈没问题，妈妈永远等你。你要学习，要吃饱，妈妈不在身边，自己学会照顾自己，不要感冒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妈妈只想宝儿快乐，我才幸福！”

    “好的，妈妈！我记住了。宝儿不在身边，你要乖乖吃饭不要吃剩菜，工作不要那么累，不然宝儿要心疼的，要心疼死的。”

    “好！好~！妈妈听你的，都听你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那么我们下个月再见哦。”

    “好！妈妈下个月再见！”电话里屏住呼吸，电话还没有断，就这么过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妈妈！”

    “宝儿！”

    “哎！你怎么还没挂？”

    “哎！你怎么还没挂？”

    “妈妈，我怕，我好怕这只是一场梦，天亮了就没有以后了！呜~呜呜”

    “宝儿，别哭。我~我的宝儿别哭啊~！妈妈也怕所以舍不得挂电话。这样，我们一起挂，不管天亮是不是一场梦，下个月二十九号凌晨两点你还打过来，妈妈等你。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努力的好好走完以后的路，好不好？”

    “嗯！妈妈，我听你的话，你也一样哦！下个月再见！”

    “好！下个月再见！”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盲音，阿容虽然清醒过来了，还是没有松开怀里的相框。

我一直在，从不曾离开过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