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时的儿子
儿子：
见字如面
一直想写这封信给你，可是万千思绪云涌出来，我竟然语塞，眼睛也湿润了。
昨天晚上，我又一次读了龙应台的书《目送》。此时，她的这句话我理解得更为深刻。
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心疼的感觉，不只是是因为你已经不在我的身边。因为我深深地懂得：叶子的离开，不是因为风的吹拂，也不是树的不挽留，而是你成长中的双臂上应该生长出飞翔的翅膀。
心疼的感觉，来自于这20几年有你的陪伴，让妈妈的人生道路充满温暖和生生不息。
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在你11岁的时候戛然而止。那种疼痛与遗憾，在我们心中留下的隐疾至今难以愈合。
作为成年人，我在单身之后的十年时间里一直在为了自己疗伤，而忽略了你的感受。难以想象，你小小的心灵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经受的是怎么样的一种苦痛和煎熬！
由于突发状况，我和你爸爸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办理了离婚手续，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终于取得了你的抚养权。
在心情糟透了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理智的情绪，根本就没有考虑太多太多。心里面只有一个信念：从今以后，我要和我的儿子共度余生！
那一天，是2004年的六月一号——国际儿童节。
我和陪同的家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你的学校。此时，学校的大礼堂里孩子们正在认认真真地表演着他们精心准备的节目。我来到拥挤的后台，在一群兴奋雀跃的孩子中间发现了你：戴着一顶小礼帽，身穿黑色小西装，老师把你的面部化妆成欧式风格，红彤彤的脸蛋又像是腮红，又好像是被热情的情绪感染的。
刚刚经历过人生最艰难的抉择时刻，我的心已经被揉搓成碎片，散落一地。我快步走过去，把你紧紧地拥抱在怀里。片刻之间，我拉住你的手，就往外走，边告诉你：“儿子，我们现在要去外婆家！”
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令你开心幸福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你用几乎快哭出来的声音央求着我，你说：“妈妈！妈妈！求求你了，让我上台走完我的模特步，咱们再走，好不好？”
“不要表演了，儿子！大家都在学校门口等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不由分说拽着你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学校门口，上了娘家来接我的车，一路烟尘中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我一直抱着你，你也听话地把小小的身体偎依在我的怀中，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和慰籍。车内没有人讲话。
好久，你小心翼翼地问我：“妈妈，我们还回家吗？”
我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方式回答你的问题，只能如实地说：“儿子，我们不会回去了，以后你和妈妈一起要去南方读书。”
“妈妈，那我的书包不要了吗？那我都不能和同学告别了吗？”你焦急而又认真地问询我，我无言以对。
你曾经是那么阳光、可爱而又单纯善良的小男孩。和邻居们相遇的时候，你总是快乐的问候着每一个人，送给大家一份好的心情，你是我的骄傲。可是，此后的你是那么不开心，虽然你不说出来，但我与你血肉相连的心灵能够深深地感受到。
我们俩来到了南方，来到了这个美丽的海边小城，带着几分好奇与失落，也带着几份向往和期待。
你插班到我的单位附近的小学，是一个市区内的重点学校，师资力量和校园文化氛围当属一流。我把你交给班主任老师之后，你怯生生地跟在老师的身后，穿过走廊，去往教室的方向。忽然，你猛地转过头来看看我，似乎在我的目光之中寻找着一份力量和勇气，你走进了教室，我在你消失的背影里面看到了些许的无助。
放学了。我站在学校门口，看见你很快就走了出来。你落寞地告诉我，你听不懂同学们的广东话。
其实，你遇到的问题和妈妈一样。而且，我遇到的困难还不止这些。
婚姻破裂了，家庭解体了，心力憔悴的我似乎失去了方向，气馁地打算随波逐流，稍作休整。我也没有气力对于新的生活有一个合理而又认真的规划。
当问题出现的时候，我还很麻木地任其发展。说实在话，其实是没有能力找到更好的方法解决。
第二天放学回来，你和我说：“妈妈，我不想在学校吃早餐了。”
我听了你的话，很生气。同样作为班主任，我在现在的学校里感受到了这里学校的正规化管理。我很赞赏。
我严厉地教训了你，没有问你不想吃早餐的理由。我看见你眼里有泪。
你越来越不开心，有时候不爱和我说话。你经常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发呆，或者一个人跑到学校操场的草坪上晒太阳（那个时候我们俩还在我的学校宿舍临时过渡）。
我知道，你想奶奶了，想爷爷了，想北方的那个家了。我也想。我也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暗自哭泣，我以为你睡着了。直到有一天，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地为我擦去眼泪，我才知道，是母子俩的心有灵犀，让你从睡梦中霍然醒来。
但是，你没有在我面前哭泣过。
有一天，你的同学爸爸（就是杨潇爸爸，他是我的同事）告诉我，杨潇曾经和他讲过你不吃早餐的原因。
因为刚刚到广东，你不习惯吃广东的肠粉。被班上的一个调皮孩子掐住鼻子，你因为不能呼吸而张开的嘴里，被他塞满了你不爱吃的肠粉，咽不下又吐不出来。
听完同事的讲述，我眼眶湿润了。可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你对我只字未提。
后来，妈妈在工作当中也遇到了和你类似的情况。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由于不熟悉一些工作流程，被我的顶头上司指着鼻子训斥。心高气傲的妈妈，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也只能够忍受着这些不公正的对待，逐渐地适应这里的人文环境和工作机制，强大自己的工作能力。
而你，只是一个孩子。却要忍受和成年人一样的境遇，又没有一个成熟的心智来调整自己。
那个时候的妈妈，憋足了力气来实现工作能力的转变，所以，在时间上就忽略了对你的关注。对于你的心灵成长和学习习惯，我都一并忽视了。
转眼之间，你升入了妈妈所在的完全学校的初中。我还在庆幸自己的职业能够给孩子带来一些便利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由于你的学习习惯和学习兴趣影响，你开始不适应小学进入初中的角色转换。我开始频繁地接到班主任老师（也是我的同事）的电话，都是一些负面的消息：作业完不成、课堂上不注意听讲、和同学发生矛盾等等。到了这个时候，妈妈才惊觉，你已经偏离了同龄孩子正常运行的轨迹，走了很远很远。
即使我作为一名教师并且也是一名班主任，可是，在对你的纠正和教育过程中，我还是一败涂地。
我绝望地承认了，自己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这个事实。我怀着深深的内疚感看着你走过初中的三年。
从你读小学到初中毕业，我们已经来到这个城市四个年头。我们从适应人文环境，到适应自然环境，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挫折和坎坷，也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坚强、勇敢和智慧。
在生活当中，妈妈学会了广东人的煲汤，以应对各种复杂的季节特点和不同时期人身体所需的营养和能量。知道在隐晦的回南天里一些必备的应急预案。会在广东本地的蔬菜水果中搭配合理地精心设置我们的饮食结构。
到了你读高中的时候，妈妈必须面对一个无情的现实，就是你已经无力应对繁重的高考任务。你越发地与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离群索居。
不得已，我利用你的一点点儿运动天赋，把正在读高二的你送进了市体校练习田径。
每天，我和你一起出门，看着你踩着单车匆匆去体育场锻炼。晚上回家后，你一身的汗水和疲惫，偶尔的跑步摔跤后膝盖上会留下血肉模糊的伤疤，妈妈心疼你。
读体校的儿子
高考之后，你去了本地的一所大学读了专科。和同事的孩子们相比较，你的学习成绩是远远落后的。在这一点上，妈妈和你都心照不宣，避而不谈。可是，我知道，你是个不服输的孩子。
毕业之后，你去了路虎品牌的4S店做销售顾问，用你那还带着学生气息的自然方式，竟然把销售工作做得业绩很好。
就这样过了五年的时间，你在汽车销售领域里摸爬滚打，锻炼了自己的耐力与能力，也学会了包容和接纳，你那个性鲜明的棱棱角角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平正了许多，妈妈在点滴之间能够深切地感受到。
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去了成都发展。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稳定的事业。令妈妈欣慰、知足，也放下了一个牵牵绊绊的心思。
记得你去成都工作了，妈妈送你去机场的路上，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取了机票，走到安检通道前，你轻轻地走过来，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妈妈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你自己保重啊！”
我瞬间泪奔。
此时，妈妈心里面感觉非常幸福，虽然是那么的不舍！
妈妈相信：在我祝福的目光注视下，你的努力和坚持一定会陪伴你越来越好，尽管其中会有泥泞、坎坷，妈妈相信你，会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最后，感谢你陪伴妈妈走过的时光！
有你，真好！
妈妈写在2017年3月19日
飞花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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