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羔羊

作者: 凋寒 | 来源:发表于2016-08-29 23:35 被阅读80次

    玫瑰与羔羊

    张爱玲是玩弄镜像的好手,每一个情节都精致,刻骨到了显微镜级别,如腕表里精细却薄如发丝的齿轮,牙齿磕着牙齿的惊心。你以为红玫瑰跟白玫瑰是处于天平尽头的两个人,成就极端的红与极度的白,那就完全错了。

    浴室,鞋,房子

    红白的故事,从浴室始,由浴室终。

    振保抱着毛巾立在门外,看着浴室里强烈的灯光照耀下,满地滚的乱头发,心里烦恼着。他喜欢的是热的女人,放浪一点的,娶不得的女人。

    ……

    振保关了门独自在浴室里,雨下得很大,忒啦啦打在玻璃窗上。……他看着自己的皮肉,不像是自己在看,而像是自己之外的一个爱人,深深悲伤着,觉得他白糟蹋了自己。

    一切从浴室始,由浴室终;振保捡起了娇蕊的皮拖鞋,开始了堕落,振保在蚊虫萦闹的半夜看到了烟鹂的绣花鞋,开始了回归;当娇蕊说你要的那所房子,已经造好了,当他用洋伞砸碎水面,想要砸碎他自造的家他自己的房子……

    浴室里出来的娇蕊,溅了肥皂沫子在振保的手背,洋伞砸碎水面,腥冷的泥浆凝在他的脸庞;振保回士洪家里拿大衣,窥伺到了隐秘的思念,回自己家里拿雨衣,撞破了不耻的奸情;当他和娇蕊一起站在阳台看气极的悌米孙从公寓里急急走出去,当烟鹂立在窗口看振保带着情妇坐着三轮车离开……

    没有重复,却总在押韵。

    红/白

    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普通人是这样看的。只是红玫瑰也想要从良而圣洁,白玫瑰也欲出轨而热烈。这是她们自己。红玫瑰与白玫瑰,也就这样一而二,二而一了。

    娇蕊做了规规矩矩的中国衣服,就带振保上街,要穿出去看。烟鹂到底也没等到自己那件不规矩的衣服。可桃红衣裙总有一天会洗得褪了红,白色茶托也将染了黄污茶迹。尊贵稀奇的永远是改变,无畏的爱与无谓的爱,是甜得泛起了苦,还是淡得漾起了咸?

    只是最有趣的永远都是捅破的那一刹那,浴火重生然后覆灭,破茧成蝶然后枯萎。她们蓦然发觉了这个男人爱的并不是自己,他爱的只是他自己。一个一个重新拾起了姿态,补妆的补妆,哭诉的哭诉。

    女人向来都是很坚强的。

    男人,羔羊

    振保向来最有牺牲精神。
    振保自从结婚以来,老觉得外界的一切人,从他母亲起,都应当拍拍他的肩膀奖励有加。像他母亲是知道他的牺牲的详情的,即使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他也觉得人家欠着他一点敬意,一点温情的补偿。

    我曾经跟直男岳调笑,“振保这个人,根本不懂爱情,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希望女人都不要遇到他。”

    我向来认为男人出轨找尤物,结婚找老实普通的好好过日子,都透着一股虚伪劲儿。振保即使牺牲,为的也是他自己。他的逻辑,用结婚来牺牲获取敬意与补偿,让别人欠着他。可笑,偏偏搬弄出了一个母亲,一个现实,一个外物,让他赤着脸反驳时得以挥舞最后一块笨重的盾牌。他在初次见面就已觉得娇蕊是个拖累,不规矩,风吹着两片落叶蹋啦蹋啦仿佛没人穿的破鞋……最动情的时候突然醒来,他耳根底下她的呼吸是身外物,他的眼泪也还是身外物。

    振保飞蛾一般追逐着红与热,他内心却是极乏味的。我不无恶意地揣测,倘若没有遇到娇蕊,烟鹂完全就是振保理想中的妻,他想要的白。

    镜子外的张

    看张爱玲,就想打扮打扮,穿上好衣裳出门宴会。灯光流转,带着透而朦的笑,立在门边。丝绒手套里持着一杯渐冷的咖啡,或不使人醉的酒。她慧黠的目光追逐着,又贴近又疏离,仿佛要透过勒得胸闷的胸衣里,攫取那一颗颗或跳跃或沉冷的心。看衣香鬓影,看鲜活的少女萎落成灰,一个女孩子的过去、现在、未来,就都在这一个繁华空洞的大厅里了。

    生命常常青眼相待那些真诚的人。谁试图玩弄,谁将被弄死。或者从心,或者怂。谁都别想着牺牲。老老实实地坦白:其实更爱着自己,我敬你是真小人。

    《源氏物语·千年之谜》不算特别好的片,但我喜欢结局。颓丧的光源氏最终与作者紫式部在桥上相遇,悲哀质问,“你究竟要折磨我至何时?”

    “你还不明白吗。招惹众多女人的你,需要付出与这些幸福同等的血泪。”

    “……”

    “这就是,你的人生。”

    或许对于男人来说,现实是真的,外物也是真的。放纵的欢喜是真的,牺牲的悲苦也是真的。

    可是,有什么卵用。

    ——我不听。反正我是女人。女人有改变主张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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