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作者: 扛炮战士 | 来源:发表于2017-09-22 22:33 被阅读8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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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父母养育儿女的岁月里,我们能想起的事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简单粗糙,逆流时光忆过往,不管是父母还是为人子女,如果不抓住记忆的尾巴,很多事情都会慢慢褪色、消逝,而我们也逐年老去。

            三年前

            寒风冷冽的冬天,我刚从部队复员,母亲就为我工作的事张罗起来,问我愿不愿意去公安局上班。我说我可以找到工作,不用您安排。母亲就站在那里,不说话,却看着我咧嘴笑。

            父亲接过话茬,还想去哪里工作,公安局就是很好的了,再不然就去人事局,都是吃国家的饭,挣国家的钱,为国家卖力。母亲也拿陈芝麻烂谷子说我,你读中学那个学校的某某老师,当年每个月也是拿几百块钱,现在人家退休了还每个月领几千块养老金,你再看看你堂哥当年工作卖力给人家打工,现在却落得被辞退,十几年忠心耿耿还是被私人老板甩了。外面工资再高,也不如共产党的好。父母言辞倒也不激烈,只是缺乏新意,说来说去,就是那几个案例。

            军营里连续两年不曾回家看望父母,确是最久的离家。母亲比父亲小四岁,但额头鬓角,也有了银丝。我心里一软,应承下来。

            自恃在军营磨练了两年,我自信满满能去公安局上班。

            即便有笔试、面试几道关卡,也不在话下,体能测试,更是轻轻松松、顺顺利利拿下。一同参加竞争的还有同年退伍的其他战友,没想到我争了个第一。好歹我读了十几年书,笔试这些当然难不倒我。只是想到一个本科生要和一帮高中小伙子争饭碗,心里就不平衡,甚至觉得委屈。但是面对父母,日渐老去的容颜,一个辅警的岗位工作把我收得服服帖帖。

            虽然不甘心,工作却要很上心。我被分配到交警大队,穿上警服,没多久春运工作就开始了。虽然是小小一个县城,到了春节,本地车外地车头蹭屁股连成串都回来了,和大街上赶年货凑热闹看时髦的一并抢路面,交通压力当然不小。这不,辛苦的劳动换来了领导的赞许,没多久就给我戴上积极分子的头衔。

            只是这薪水,算起来也只是比部队津贴多个几百。每次回到父母身边,就说起这事,然后又一心软,继续做着。

            后来知道退伍军人还可以参加技能培训,于是瞒着父母报了名,又参加了“高考”,等到我把通知书拿到父母面前,他们只好让我去,却又不想我真正离职,要我问问领导能否停薪留职。

            母亲总是想让我保住这份工作,我就问她,是不是背后托人关系。她又是笑笑,说那也不是托人找的关系,是你爸以前水泥厂的老板如今当了人大代表,只是帮忙问问,成不成还不是看你的本事呀!

            好一句帮忙问问,却是要人指条道路。我以为事情也就这么简单,但当我继续问下去,母亲还是道出了实情——为了我工作的事,塞了不少钱给那老板。

            母亲没想到我最后还是扔了这工作,表面很风光很体面,收入不与付出成正比不说,还真的是很少,几个月的工资都挣不回来母亲撒出去的钱,母亲却仍执意要我办停薪留职。我以为,她只知道,我这份工作在县城算是不错的了,而且还能经常回家。而实际上我该想到的却是,这份工作离家近,还能经常看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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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

            在深圳熬过了酷暑之后的十一月,母亲接到了镇上武装部的通知,让我回来参加体检。母亲不知道,我报名参军是在网上。

            电话里头,反反复复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去当兵。我说,是。

            回到家里,母亲就说,新兵连三个月非常辛苦非常累,你怕不怕。我说,不怕。母亲又说,当兵要打仗,要拿枪,要上战场,你怕不怕。我说,要是怕,我就不去报名了。母亲笑了笑又说,你现在要是怕还来得及,要是体检通过了,部队让你去,你就不能当逃兵了。我说,我绝不会当逃兵。

            母亲看我瘦小的身躯,怕是还去不成,又见我很想去当兵。就问我,要是体检过不了怎么办。我说我是大学生,优先考虑的。母亲才露出笑容,要是真的能去,也一定让你去。

            那时候我查过征兵条件,我相信其他都没问题,但距离要求的身高还是差了零点五厘米。我怕自己当不了兵,就跟母亲说了这事。

            后来体检到身高,脱了鞋,我都感觉自己脖子拉长了,腰杆挺直了,甚至脚跟离地了。可是体检医生说我还差零点五厘米,我急忙告诉他我是大学生,他又反复看了下体检表,跟其他几个体检医生说了几句,就让我身高体检合格了。

            过了好些天,有人得到消息说我全部体检合格了。消息很快在村里传遍了,大家都说大学生要去当兵了,那时村里好多年没有人去当兵,更不要说是大学生去当兵。有人就替母亲惋惜说,这么好一个人才,却去当兵太浪费。母亲也不反驳,只说,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过了政治审查,镇上武装部把我们都叫去开会,问我是不是自愿去当兵,又问父母让不让去当兵,到最后大家高高兴兴喝茶,散会。这样,名单就基本上敲定了,谁能去,谁不能去。

            父亲倒是叮嘱我到了部队,要服从领导,要听领导的话,家里不用担心。母亲就跟我说到了部队,就不要想家里,好好在部队训练。知道我要去大连当兵,就问我大连在什么地方。我告诉她,在东北,就是中国版图的鸡头那块位置,冬天会很冷,她就让我把在大学买的灯芯绒大衣也带上。好在母亲知道我在河南读书,也算是见识了北方冬天的寒冷,没问我怕不怕冷。

            等到通知书到家,出发的日子也到了。正式出发那天一大早,父亲母亲和同房族人亲戚把我领到祠堂行礼后,戴上大红花,燃了鞭炮,兄长开路,左锣右鼓,在伯叔哥嫂大人小孩的护拥中离开村子。

            一路上,鞭炮声,罗鼓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母亲和父亲送到我县城武装部,直到换了冬季荒漠迷彩,母亲才意识到我真的要离开他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当兵,即便这样,我也没有看到母亲掉一滴泪。这一点我毫不诧异,十几二十年,父母亲把我们拉扯大,特别是母亲,坚韧的母亲,在最辛苦的时候都不曾给我们显露出软弱。我能看到的,更多的是欣喜,是高兴。

            母亲把最疼爱的小儿子送到了部队,我却只能想象她私底下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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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

            还是在这个新生入学的九月,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和父母最远距离的间隔,第一次一个人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求学。还没开始军训,荒凉的第一印象就侵染了我的恐慌,袭扰了我的悲伤。

            要是当初允许父亲陪我一同来这个学校,我想我还可以再淡定一点。人活在这个世上,要多一些人情味。可那时,认为自己有足够勇气面对一切困难,而且男儿之身,理应刚硬勇敢。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只觉得幼稚,怎么可以拒绝温暖的亲情。

            到达郑州的第一天晚上打电话回家,强忍住离别情绪,告诉母亲已经到学校了,不用担心,也不是骗子。

            挂了电话,不争气的眼泪就涌上来。

            走在路灯昏黄的校道上,想一想要在这样一个环境有点糟糕的地方呆上四年,想一想再无熟悉亲朋好友的身影,想一想最少大半年才能和父母家人团聚,再想一想寒暑假要在拥挤的车厢里熬过二十多个小时,焦虑、担心、害怕、无助……好似百感交集。

            在后来与母亲的通话中,母亲叮嘱我,早餐是必定要吃的,午饭得管饱,家里也可以吃的好,就不要担心,要好好和同学们相处,听老师的话。

            母亲最担心自己身体不好,总是嘱咐我吃好一点,每个月都会给足伍佰元生活费,后来要求买电脑,似乎也没有等多久就买了。只是自己买来组装,也一直还好用。

            每年冬天,母亲还会问我,家乡征兵开始体检了,问我回不回来去体检。母亲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开始想去当兵。

            高中时候,我喜欢的女同学说我那么瘦那么矮,是当不了兵的。那时候第一次体检就把我刷下来了,母亲问我还想不想当兵,我说想。后来,高中的学习生活中,母亲总是命令我早点去睡觉。那时候买不起营养品,但还是给我买了篮球,后来又买那个壹号给我喝。

            但我没有被上天眷顾,一个酒鬼开着摩托车当场把我撞晕倒地。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完全不记得当时是如何以头抢地尔。

            大学四年,母亲问了我三次回不回家当兵。最后那年,我说,毕业了再去当兵吧。

            我心里万分内疚,如果再不去当兵,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未来,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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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前

            中学时代,母亲为了供我们上学,在赶集日给一家杂货铺打工,其他日子就挑着箩筐四处收废品。赶上农忙时节还要下田,插秧,收稻谷,样样事儿都不落下。

            我读中学的时候,两个哥哥已经外出打工了。也许是因为小学的奖状贴满了墙,他们都认为我是读书的料,所以这段时间最受宠。

            我还记得每天黄昏的时候,去迎接外出收废品回来的母亲,然后嚷嚷着要吃陈皮、话梅、糖果,母亲也很高兴,拿了一小包零食给我,还问我烧水了没有。我说已经烧好水了,然后就跑出去玩了一小会再回家。

            那时候多半没跑出村子,而是到邻居家看电视去了。所以还常常让父亲母亲叫回去洗澡、吃晚饭。

            特别怀念的晚饭,是在冬天。先将弄堂的门合上,再把小厨房的门合上,很多时候是父亲、母亲和我一起吃晚饭。我们家的厨房很小,而且还比较暗,关上门只能摆上两条长板凳,坐上两三个人,多数时候我是坐在灶火旁。要是两哥哥打工回来,就要坐到过道里,过道也算是我们厨房的一部分,要是遇到村里人经过,父母总会问他们吃饭没有,过来一起吃。没有桌子,就拿大锅盖当桌子,父亲炒的几个菜就摆上去,三个人就看着饭菜吃起来。没有电视,父母就说着家常和农事生产,偶尔问我一下学校的事。

            我们一家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一起吃晚饭了,大哥结婚了,二哥常年在外,我更是很少回家。温馨的家,是和父母一起吃晚饭的家。温暖的晚饭,是冬天一家人吃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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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絮絮叨

            我在三四年级时候的作文里写过父亲,说他辛苦耕耘,说他为了耕作顾不上吃饭,需要我三番叫喊,文后老师点评甚好,母亲看过了,笑着告诉父亲说你儿子真会夸你。

            母亲本该是个有文化有学历的人,1977年母亲初二升高中,本来学校那边已经表示要妈妈去读书,生产队队长那时候却是阻挠,说我外婆家挣工分的人少,吃饭的人多,不让我母亲继续读书,所以她就失去了学习的机会!母亲也没得说什么,只好留在生产队放牛去了,那时候还是人民公社,还是生产队,每天要出工挣工分。后来也没有更好的发展,嫁给了我的爸爸,父亲祖上追溯到清末也倒是有官本分,但关于爷爷的事情,因为在我出生之前爷爷已经失明,六七岁的时候奶奶过世,很多祖辈的事情知道得非常有限。爷爷早年也许打过猎,或者以杀猪为生,爷爷家有三个男丁,我父亲是最小,上面还有两个叔叔,三个姑姑。我父亲小学文化,但是官本位意识挺重。母亲那一辈人的婚姻是靠说媒来做成的,我也就问过一次,母亲告诉我,他们结婚前只看过一次电影吃过一顿饭,没有太多“浪漫”的事。结婚后顺理成章的生儿育女,开始忙于过日子,操持家庭琐事。后来,文化上的事情,母亲自己也没有再去追究,所以我的母亲最后只有初中文化,定格到现在。

            在电话里又听到母亲说,他们那时候的初中高中一起毕业的同学要在河源聚会,她似乎从来都没参加过,我就怂恿她,这一次一定要去,反正也不是很远,虽然还是要花三百元作为聚会费用,但想着这一辈子,好像还没有和老同学的合影,等到古稀之年多少会有一些遗憾。而且母亲会晕车,早年坐中巴专线到县城都要呕吐的不行,现在这一点舟车劳顿,恐怕也少不了。但母亲拒绝去太远的城市看看,到如今54岁了还是呆在老家,最远不过河源市区。我问她,不是有个亲戚在海南吗,要不然趁我有空带你去。她又拒绝了,说要是真想去早就去了,姨婆舅公从海南回来了,要是想去是可以跟他们去的。母亲说,晕车,哪都不想去。

            现在回想起母亲把我们三兄弟拉扯大,想起母亲跟我们讲她年轻的时候走路去东水镇挑担子到粮溪街卖,想起母亲一个弱女子长成大妈两个箩筐到处收废品供我们上学,想起母亲在街镇的一个外地老板开的药店当长工拿几十块的工资,想起她生活的乐观,却又为了钱和父亲常常吵架,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冬天里窝在不到十个平方的小厨房里吃饭,那时候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辛却不懂事。

            母亲只会唱那首,洪湖水呀浪打浪……却也没有唱个完整;母亲很早就教我洗衣服,村里人都笑话我像个女孩子,后来他们眼中的“女孩子”还学会了挑水、种菜、做饭……,还帮他们修家庭电路,修电脑、电视,还成为大学生,甚至是解放军叔叔;母亲选择了与人为善,也教导我老实做人,恨铁不成钢时也是鞭起手落打的哇哇大叫。

            很多时候,我知道并且能记得母亲说过的话和那些事情,是多么少,而她总能对别人讲我小时候很多事情。母亲说,养我这只“狗崽儿”也没啥盼头,他长大了爱到哪儿遛就到哪儿遛,谁人能想一个贫苦的农村家庭有多大的渴望与期盼。也许他们已经设计好了我的人生路线,但我从来都没有孝顺过,在我长大后他们只能沿用一句古话“儿大不由娘”来宽慰自己。

            幸运的是我的母亲还健在,父亲也陪着母亲在家。在我读大学之后,他们抱了孙子,也抱了孙女。在儿孙绕膝的老家,他们的天伦之乐也有了。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的母亲,如今还在劳作不息。

            我还觉得少了点什么,如果可以奢求,就让我们四世同堂吧。

           


    文/繁晓(广州,2016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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