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跟我说,他是属于那种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即便是把他锤死,把他的身体挂在树上,把他的四肢浸在水里,双手都被捆住,就算只剩一根头发,他也不会往回退半步,一公分都不行。
首先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特别执着的人。我用了“执着”这个词,其实感觉用“倔驴”更合适。但是我打不过他,这家伙长的人高马大,又是一个狂热的健身爱好者,攥起拳头胳膊上的肌肉都快赶上街边穿着黑丝美女的大腿一般粗细。所以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严谨一些。毕竟我的大腿虽然比他的胳膊粗,但我终究不是身着黑丝的美女,他还是下的去手的。
老张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大学毕业前的一个晚上,他扶着路边停放的电动车,半弯着腰唠叨个没完。他虽然长得壮实,但酒量实在太差,基本上属于逢酒必醉的那种,不过那天我们喝了不少,他竟出奇的还能保持清醒自己走路,在第二个路口突然停下来后,自顾自的跟我说了这些。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句话与其说是固执己见,不如说是一种纯傻逼行为。拿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作死之中,用在这儿恰如其分。只是止步了就真的好吗,连再次尝试的勇气都失去了,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面露遗憾的神情,再狼狈不堪的回去,一路上还要忍受之前劝阻的人嘲讽的目光,相较于这般落魄,我还是更欣赏老张那固执的劲头。
走在前面的我回过头看了看他,不以为然的走过去骑在了一辆可怜的车子身上,老旧的车子终于意识到她正被两个男人羞辱,这才匆忙响起了警报声,从饭店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面露愠怒的神色看着我们,估计把我们当成了偷车的贼。老张看到了她,招呼都不向我打一个拔腿就跑。
任何时候都不要试图跟一个中年女性解释什么东西。这是我追上他之后他告诉我的话。
那天过后老张就回了老家,后来又去了深圳,一直呆在那个地方,他的工作跟生活我不怎么清楚,偶尔会有电话联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吹牛逼,在自己固有的工作圈子里受到的排挤跟奚落,全都收起来或者全部抖出来,要么要把自己描述成一部仿佛旧时代女性的血累史,要么把自己美化成乱世之中怀揣大志的刘皇叔。
无关痛痒的屁话说的多了,我都忘记了他曾经告诉我的那个不肯回头的人还在不在,他也没有再向我提过,就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样。
老张说的不肯回头的人,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叛乱者”,一身的棱角分明,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在我们所受的教育中,无论是来自家庭还是学校,甚至社会,首当其冲的一点便是要听话,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听长者的话,那些个费尽心思要给与指导和帮助的人,断然不会害自己,只是仅凭一个人的经历,又怎么能指导好别人的生活。折断你头上红色的箭头,砍掉你身上还未张开的翅膀,只是因为别人没有,而你必须跟别人保持一致。就好像以前不裹脚的女人一样,总是会惹人非议,如今再去看那些只觉得荒谬,绝对不会有人再去尝试那样做。然而可惜的是人们对于看不到的东西总是怠于思考。
他说的那些在我二十一岁那年还不懂,到现在也不是很懂,只觉得自己和他一样,揣着多余的热情跟无谓的理想继续走下去就好了。人的成长就和新时代的变化一样,都免不了备受质疑,那一群嚷嚷着要维系美好的乌合之众,总是会拿着榔头死命捶打那些试图翻过围墙的人。遗憾的是大多数被捶打之后都退了回去,开始做一个假装在制高点指导别人的惩罚者。
幸运的是有些人不肯妥协,换个地方继续探出头来。
这固然是好事,也是因为有这些人,所以才会看到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所以才会看到时代周而复始的更替,至于那些个站在中途露出伤口制止别人的人,如果看到了伤口感到触目惊心,停下来也未尝不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长久的热情,也不是每个人,都做好了特立独行开始枯燥旅途的准备。
我还记得老张跟我说这话时候的眼睛,就和那天晚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那时候的我还不懂怎么鼓励别人,还未开始走进社会便听得了一大堆应该怎样做不应该怎样做的话,说这些的是一个同学,在外头工作了一段时间回来参加毕业典礼,饭桌上喋喋不休的跟我们灌输这个社会有多艰难多不堪,在别人一脸沮丧的回应下,他又开始讲解起他自我总结的经验,只唬的旁边的小姑娘一脸惊恐。
在老张没有说这话之前,那个同学跟我们顺道回去,喝大了的他更是语出惊人,一路上基本上没停过,他把手臂搭在我的肩上,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跟我讲着他所谓的道理,我朝老张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帮我拉开他,老张却错误的理解为揍他,像抓小鸡一样拎着他甩了好远,那同学还没来得及惊呼,老张便扑了过去,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
后来我就拉开了老张,大概在好几分钟之后,莽夫老张的拳头招呼了他好久,想来滋味应该不好受,那时候的我满是愧疚,拉老张走的时候还不忘不小心的补了两脚。
我告诉老张相比较做了会疼,会死,我更害怕完全失去勇气去尝试一番,就算是我把那些旁观者贬低的一文不值,他们好歹去尝试过,也比那些站在起点犹豫不决的人强的多。如果要把这条路上的人比作一个时代的不同阶层,那第一类就是拥护王权的忠实信徒,第二类是狂热的革命分子,最后一类就是安于现状的屁民。得过且过的人最可怜最可悲。
再之后他就说了那些,再之后我就没再见到他,听他说他现在被生活锤打的不轻,这让我觉得一阵好笑,想到了他之前跟我说的话,于是就买好了去他那里的车票。我准备再去捶打他一番。
这是一个黄金时代,我们是这个时代的叛乱者,所以决定把至今仍然苟存的热情,尚未泯灭的冲动,连同余生六十年的孤勇,全都奉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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