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小学那会,母亲在家里附近的服装厂打零工贴补家用,服装厂不大,开在邻居那个善于缝纫的阿姨的家中,一开始只有两三台缝纫机的时候,母亲就帮着阿姨撑了起来,说起来母亲也算半个“开国元老”。后来,缝纫机也越来越多,在那段只有六台缝纫机的时候,记忆深刻至今难忘。
一进门,“服装厂”就飘扬着耳熟能详的潮汕老歌。在这个上班时间的档口,我最不愿走进这巴掌大的“服装厂”。街上小伙伴玩得正起劲,止不住的“欢声笑语”更让我不舒服,就“服装厂”里传来的一句话破坏了我的游戏时间。
“你来了,快把这些小裤子叠放好,然后数一下现在有多少件了?”母亲见我进门,招呼着我。我看着堆放成小山般的“小裤子”,叹了口气,只好蹲下来忙活起来。“七仙姐来算命……”DVD机还在循环播放着病毒式的老歌,坐在缝纫机前的胖姑随着音乐也低声唱了起来。母亲盯着缝纫机的针头,脚下有节奏得踩着控制板。六台缝纫机,五个年龄相仿的母亲,日日守在这方寸之台,芝麻小厂,过得满足而快乐。
“欣,你能不能也帮我叠一下?”说话的人是华姨,是五个人中最年轻的母亲。虽然她的一儿一女还只是婴儿,但依然每天骑着男式摩托车,从隔壁村来到这个小地方。
每个月不间断的工作,母亲大概也只能拿到五六百的工资,五个人中数哑姑每个月拿到的工资最多。大概也是哑姑从小耳朵就失聪,说话也说不清楚,所以在其他人一边工作一边调侃时,她只能埋头苦干,自然干的活也就最多。
在这个芝麻小厂中,习姨作为“厂长”成了最忙碌的一个人。因为是负责人,也因为是母亲,逼得习姨在三十岁出头就如同一个大汉般去奋斗。习姨与母亲一般拥有一儿两女,每每经过“服装厂”,总会传出哭喊声,听母亲说,习姨对自己的孩子严格的很。那时,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习姨都是个权威。
胖姑是五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也是孩子最多的母亲。胖姑很传统,有些重男轻女,因此才会牺牲自己成绩优异的大女儿而让她辍学去打工供弟弟上学。她偶尔与母亲聊天,絮絮叨叨着教育孩子的问题,所幸母亲也只是听听,没有当真。
灵姨的年龄与母亲最相近,有不少孩子。灵姨最懂养生,也最聪明。同样的工作,灵姨会有许多解决省事的方法。
停电的时候,是“服装厂”最清闲的时候。一停电,缝纫机只能停工。每到这时,胖姑就会开始叫唤着其他人,摆开了方桌,拿出扑克牌来玩。小赌小闹,常常欢笑收场,赢的人就会给“服装厂”里的大人小孩买上一杯五羊冰淇淋。那时,一旦停电,就是我们这些小孩最欣喜的时刻,无需帮忙干活,还有在牌桌前等着美食。
这样的时光维持不到小学毕业,就有了改变。后来,“厂长”习姨的服装厂越做越大,租了更大的场地,购置了更多缝纫机,但坐在缝纫机前的人却不复从前。每个月单薄的工资让哑姑和母亲不得不另寻他路,胖姑孩子渐渐长大,胖姑也回到了家中帮忙带小孩,颐养天年。华姑离开的原因不得知,只知道后来的她依然开着男式摩托车,奔波在大街小巷,偶尔经过我家,便带上点礼物来看望母亲,促膝而谈。五人分离的时候也是灵姨最难的时候,灵姨也坚强,在几年内失去了两个孩子,身子瘦得像秋风里的枯草,但依然潇洒在我们的视野中。最终,不知到底是大人间利益的恩怨,还是时间残酷,曲终终人散,五个人分来许久至今也未曾聚在一起,六台缝纫机的时光也终于停滞在了某个异次元时空。
从此,走过旧”服装厂“再没有熟悉的潮汕老歌,也不再有缝纫机的踏板声,大人们也不再担心停电,我们也不再期待冰淇淋。习姨新开的服装厂大得容得下几十台缝纫机,虽然声音很大,但因为离我们家足够远,也没有再听到有节奏感十足的缝纫机声。偶尔骑着单车经过,远远看到里头那堆成小山的各式服装,一个个坐在缝纫机前专注的年轻脸孔,听到里头传出的流行音乐……
六台缝纫机,最终成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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