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好

有次和朋友在洛阳吃早餐，发现自己不认识包厢墙上的三个草书题字，连落款也看不明白，便问大家，结果女儿也不识，朋友也认不出来。大家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叫服务员进来问，那位小帅哥摸下自个后脖颈，羞涩的笑答：“我也不认识，听说是请著名的书法家题的，好多客人都问，说不认识呢！”我笑问：“你们领导也不认识吗？别人问他说不知道怎么说的过去？”小帅哥实诚的答：“我们领导是新调来的，说他其实也不认识，别人问他他就说写的是‘要吃好！’反正大家都不认得。”一众听了大乐，笑声又让帅哥摸着自己脖子红了脸。

私下佩服那位领导深谙人心。国人请客作东，主人的情谊都在让对方吃好喝好的意愿里。也让我想起我妈妈家乡请客人在家吃饭时偷偷给客人加饭的习惯来。

我爹曾说他和妈妈订亲后，第一次去外公家，给长辈们作揖行礼后，外婆在大炕上放了小桌子，几个外公们脱鞋上炕围着桌子盘腿坐了，外婆舅妈端上了茶和各式各样的馍馍。大家让我爹也上炕，我爹推辞不过上了炕，在靠窗户一边坐了。不到一会，只觉得那腿就不听使唤怎么放都觉得碍事，恨不能蹲在炕上，可长辈在只得咬牙忍着。

喝茶时大家轮流让我爹就着馍馍吃。我爹向来实诚，又怕拂了外公们的好意，想着开饭还早，在大家的劝让中各样馍馍吃了不少。

不想才过一会，舅妈们撤下了茶点，开始摆上菜来，准备吃饭。我奶奶和和妈妈同村，知道当地人待亲戚的热忱，走之前特意嘱咐我爹，喝茶吃留了肚子吃饭。我爹没有想到饭会那么快就做好了。

菜上齐后，外婆舅妈们已端上了拉面，并声明新姑爷必须吃双不吃单。要是平时我爹的饭量，两碗饭不当回事。但当时坐在炕上的他一边暗地里和自己的两条腿较着劲。又兼听说新姑爷上门，妈妈的本家嫂子姐妹们都来看爹，外公们又在旁边开始指导着他拌面，调醋加辣椒拌菜汁的，让我爹那碗饭端着，感觉自己像个大熊猫，还没开吃，屋里人已让爹鼻尖额头渗出汗来。最后还是外婆看出我爹局促，劝走了那些女人，又指挥外公们给爹碗里夹菜。

爹在家里吃饭向来都是大家随意，和朋友们吃饭喝酒也没有过这样热情的阵势。一碗面感觉越吃越多，便向外公们告个方便，说自己实在盘腿难受，失礼一下，便端碗靠窗户坐了。心想听说当地让人吃饭，总会趁客人不注意将饭加在碗里，剩饭是极失礼的事，客人不吃也得吃。自己这靠墙坐了，想加也没用。

我们当时都佩服我爹聪明，我妈妈笑着说：“你爹那点小技俩怎么斗的过我嫂子！他以为安全了，只顾着吃饭，我嫂子瞅你们爹不注意，端饭到打开的窗户外面，从你爹背给他碗里扣了一碗面。”

我们几个姐妹对象后无论是我爱人，还是姐夫妹夫，无一例外也都被我妈妈加过饭。每当那时，我爹总会说他当年的囧事，一边责怪妈妈的行为不文明，一边对未来女婿说：“放心，你尽量吃，吃不完剩下也没关系。”

曾看到台湾女作家仙枝在她的《好天气给谁提名》里说：我最爱这种豪放的海派作风，庄稼人平日省吃俭用的，一到请客却是扒风扒肝的慷慨，也不为着任何理由，就是喜欢你多吃，吃的圆鼓鼓的回去他最高兴了。我们中国人的好客也真是没道理的，细细想起来，只有归结到我们的情意比其他民族都淳厚深邃热情，像土壤丰沃的不可收拾了，即使不撒种子，它照样野花野草烂漫成一片。想来不管是怎样的热情过了头，那个时刻真的就为着对方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