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我大姑偏偏例外。
年三十,本着后辈对长辈的敬意,我给大姑打电话拜了年:“姑啊,过年好啊,俺大姑父还好吧?”
“好,都挺好,孩儿啊,长大了。”
“都挺好就好,过两天去看你。”
“行行行,正好有点事要请教你。”
“姑,你这话说远了,有啥事你说就行。”
“姑家盖房子,你帮忙过来看一看。”
“啥?不都搬社区了,还盖啥房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先盖了大房子,然后再拆迁,赔偿多啊。”
“这个……”
“孩儿啊,当年你出生,准生证办不下来,可是姑救了你一命啊。”
“好,过两天我去看看。”
“姑没白疼你。”
放下电话,我看了我老爹一眼,我爹狠狠地吸了口烟,没有说话。
当年计划生育抓得紧,我爹和我妈结婚仓促,忘了办准生证。也可能我只是个意外。后来,大姑到处托人找关系,提前办下来准生证,才保住我这条小命。从此大姑成了我家的大恩人,动不动就趾高气扬的拿这个说事。
大姑抽烟喝酒样样精通。刚刚考上大学那年,大姑给我送行。酒足饭饱之后,拍着我的脑袋瓜啪啪响:“孩子,考上大学了,可别忘了你大姑。”
“姑姑放心,一定忘不了。”
“大学学的啥啊?”
“土木工程。”
“哦?搬砖的啊,毕业了找不到工作找你表哥,他和包工头熟。”
“好……”我虽年幼无知,但也听出了话里满是嘲讽。
刚刚毕业那年,我众望所归的没有找到工作。但是很有骨气的没有找我表哥,我这条命是我大姑给的,但我再也不想欠他们家什么,我不能让我爹妈再抬不起头来。
我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老农民,没啥出息,也没出过大学生。一帮亲戚瞪大了眼睛盯着家里唯一一个大学毕业的人——我,想看看我到底能找一个什么样高大上的工作。
舅姥爷过生日那天,宾朋满席,我爹带着我到处寒暄,说白了就是想跟他们炫耀炫耀,自己的好儿子多么牛逼,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家里的小孩得多想我学习之类的。大姑自然也是对我嘘寒问暖:“孩儿啊,毕业打算去哪工作啊?”
“还没找到,近几年行情不行。”
“呦,真学的好,行情不行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啊。”
我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大姑接着说:“你这几年从学校都学到了些啥?很大姑讲讲让姑也开开眼界。”
“没学啥,钢筋配筋,混凝土浇筑。”我不合时宜的谦虚了一下子,事后真的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嗨,孩儿啊,还是学的不行啊,你这样的上了半天大学,不还是得去工地搬砖?”
“也不是搬砖……”我想要弥补一下。
“那是啥?上了半天大学还在和泥啊土啊打交道,比你表哥这个初中毕业的也差不了多少啊。”大姑眼里带着嘲讽。
“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监督别人搬砖。”
“那就是小包工头了?小小年纪好高骛远可不好。”
“姑,您说的是。”
高谈阔论教育了我半天,亲戚里道的都在私下议论着我,“这孩子上了半天大学啥也不会啊,真是浪费了。”“就是说啊,他爹妈起早贪黑供他上学容易吗!”“以后俺家孩子可不能像他一样,学了半天还是去工地搬砖。”“唉,还不如趁早学个手艺,老大不小的了,啥也不会,说个媳妇都说不上。”
我爹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斜着眼看了看我。我没出声,捏了捏鼻子,我不敢看我爹的眼睛。
毕业那年,我终于决定去外省工作,那是我二十多年第一次离开家。
临走之前,在站台上我爹问我:“真要去这么远啊?”
“我一定要去。”
“要不然别去了,让你表哥跟包工头说说,学学焊工也行啊。”
“爹,我学了四年,不是为了当个农民工的。”
“我知道你心气高,爹没文化,也不知道你的工作到底是干啥的,一个人在外地撑不住了就回来。”
“我知道了。”说完我义无反顾的踏上了火车。
工地的生活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人生地不熟的异地他乡,我总是被当做外人。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我干;早上三四点钟扛着全站仪去测量;半夜十一点多还在工地检查钢筋;大体积混凝土浇筑更是不能休息;每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活动板房里,再拿起施工图集反复琢磨着。
七年的时间,我没有回过家。拿下了一级建造师,当上了项目经理的那一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回了老家。
二十几小时的车程,如此漫长。七年的时间如此短暂。我没有跟我爹说我要回家,我想等我回去的时候,老爹一定满心惊喜。
我们村社区改造已经完成了,我们家已经住上了楼房。家里的院子没了,养的鸡鸭鹅也没了,老爹总是觉得楼房太安静了,狭窄的楼道很压抑。
当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时,我觉得老爹真的老了,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当天晚上,我陪着老爹喝了两杯,说了说这几年的情况。我爹终于来了精神:“我就说,大学不是白上!”
“那是自然的,土木工程也不是搬砖的。”我很自豪,这一次我终于给我老爹长脸了。
“你不在的这几年,你大姑逢人就说‘是虫变不成龙,跑到外地去打工还不是干个搬砖和水泥的活。’听到这个我就来气,好久不跟她来往了。”
“咱不跟她一般见识,该来往还是要来往的。”
年三十,本着后辈对长辈的敬意,我给大姑打电话拜了年:“姑啊,过年好啊,俺大姑父还好吧?”
“好,都挺好,孩儿啊,长大了。”
“都挺好就好,过两天去看你。”
“行行行,正好有点事要请教你。”
“姑,你这话说远了,有啥事你说就行。”
“姑家盖房子,你帮忙过来看一看。”
“啥?不都搬社区了,还盖啥房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先盖了大房子,然后再拆迁,赔偿多啊。”
“这个……”
“孩儿啊,当年你出生,准生证办不下来,可是姑救了你一命啊。”
“好,过两天我去看看。”
“姑没白疼你。”
放下电话,我看了我老爹一眼,我爹狠狠地吸了口烟,没有说话。
年初四,我提了东西,开着车东拐西拐的拐进了山沟沟里,大姑家住在这里,一个山村,一个穷的只剩石头的地方。
七年,村子里没怎么变样,破旧的石头屋子还是破旧。大姑家的房子变成了平地,地上散落着砖头,还有半堵没砌完的墙。大姑一家搬到村西头的堂叔家去住了。
大姑见到我很是亲热:“孩儿啊,都混上车了,有出息了。”
“还得谢谢大姑救了我这条命,没了命,也混不来这些。”
“你看看你弟弟多成器,你咋就不跟你弟弟学学,同样是搬砖,人家都开上车了,你看看你。”大姑转头对快四十岁的表哥说。
“妈来,人家干的可不是简简单单搬块砖,有文化的人都是管理者,学问大着呢。”表哥悻悻的说。
“哎呦,俺侄儿可有出息了,可别忘了帮帮你表哥,让他跟着你干去吧。”大姑转向我,满脸堆着笑。
“姑啊,这个好说,不过你咋大过年的就把老屋推了?”
“你不知道,四月份就要分房子了,这不是赶紧把房子盖出来,好多分套房子啊。”
“您不知道现在分房子不按面积分了吗?”
“啥?”
“年前新出的政策,拆迁分房按人头分,每个人只能分到八十平。”
大年初五,大姑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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