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凉不过人心。
今天是正年初一,是喜庆热闹的日子。淑珍因为昨天累了一天浑身都无力,转了个身想继续睡下去。楼下却簌簌地传来一阵声音,叶老太拿着扫把使劲地扫楼下的每一寸土地,仿佛要把那声音铺天盖地准确无误传到每一个耳中,听到空旷的房子响着那刺耳的声音,淑珍知道她又在催了。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不到,慢悠悠地才起床去洗漱。
吃了早饭后正好遇到弟媳妇顾舒,顾舒奇怪地看着钟表说:“嫂子你怎么不睡晚一点呢?昨天忙活了一天都没停过。”淑珍摇摇头:“老太太一大早就在楼下扫地。我还敢睡吗?”淑珍无奈地笑了笑。
顾舒有点生气地说:“昨天三嫂和二嫂压根没干过活睡得那么迟也不见她去扫一下地。”淑珍到底是顾忌到叶老太,做个动作让顾舒小点声。“她们平时给的生活费多又没干习惯这些活我们就出点力吧。”顾舒实在容忍不了索性一口气告诉淑珍:“今天妈说还是在三嫂那边拜。”“你说什么?”淑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来的话。
“本来爸是答应的,可是今早他又让我把供奉的东西移到那边。我才知道她改变了主意……。”顾舒愤愤不平地说着。
淑珍有点生气,一言不发就把碗放进水槽,打算去找叶老太。这栋房子起初建的时候就是自己和三哥他们出的钱,房子也自然就分成两边。虽然说大家一家人不分什么左边右边的,可是有的人就是潜意识把它分开。好的东西都往右边里堆积容纳不了才撤退回左边,每次回来就灰烟瘴气。
这些淑珍都当没事,可是这十多年来每年的年初一都在那边供奉,没有一次是想到要安在这边的偏心。淑珍真的吞不下这口气。明明之前商量好今年在这边供奉,只是一晚的时间她又改变主意了?
走到叶老太门口,淑珍正想推门进去,门缝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淑珍潜意识站在那里停下手下的动作。
“想了想还是在这边供奉祖先好,她那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在那边供奉呢?这十年钱又没赚很多还敢和我说这件事?”叶老太坐在床上嘲讽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的孙媳妇苏梅有点担心地问:“四嫂这脾气……万一闹了咋办?”“就她?除了倔脾气还有什么?你现在让她拿出五百块估计她都没有。这个家我说了算,我说了就在这边供奉……”
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苏梅吓了一跳,起身走过去开了门,淑珍离开的身影就在不远处。苏梅紧张地看向后面,用口型和叶老太说“四嫂”俩个字。叶老太慌了神,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淑珍是真的寒心了。她回到房间气呼呼地坐在床上,丈夫半睡半醒看了她一眼。说“你又看不过眼什么了?”淑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妈今年又不打算在这边供奉了。”“所以你就在这生气?”丈夫侧过身决定不理她。淑珍一下就来了火气,“难道我不该生气吗?这十多年来她是怎么对我们的你难道一点都不了解吗?”“那又怎样!我是赚不到钱,难道在这边供奉了我还能风水轮流转了?你一天到晚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丈夫低吼了一声。
淑珍决定不再说下去了。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他永远也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吵多了俩个人也费劲,本身就没有感情基础,如今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争执的更久。实在的生活需要共同语言,但一对话,迎接而来的就是无止境的针锋相对。她起了身,下楼继续忙活。
叶老太老远就看到她在门口挑菜,虽然舒了口气可是又怕她一时又闹,正在琢磨办法。
果然,等大家都醒了,在房子里活动的时候,她假装搬着一篮子菜从二楼缓缓而下,然后惊呼一声把大家给吸引过来。孙媳妇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大儿子正好准备上楼,急忙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大家都围了过来,紧张地问“怎么了?”“妈,没事吧?”
淑珍在外面听到声响,默默地放下手上的活,走进房子。“哎呀……我这个岁数大了,看路也不行了,这脑又昏昏沉沉的,刚才有点晕,晃了一下。”说完,她本闭着的眼睛,睫毛动了一下,淑珍知道她在用余光看她,
她没说话,看她接下去的做法。叶老太也没想到她这样的反应,索性做戏到底,慢慢向儿子身后倒去,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倒在这狭小的楼梯间,大家慌慌张张地急忙扶住她送进房间,怕这大过年的老人出了什么事。
进了房间,孙媳妇急忙找救心丹递给叶老太,大家伙围在床边像热锅上的蚂蚁。淑珍低下头,然后转身离开。
她不想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
她想,就由着她最后不服输的性格走吧。出门正好撞到顾舒,顾舒扫视了房间内乱成一团的人们。用眼色示意了一下淑珍。淑珍没说话。径自走出门口继续挑菜。顾舒叹了一口气,走进房间,一抬头就看见叶老太往门外张望的眼神。她立刻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免也有点心寒。想着,这人的心思也是太过于浮夸了,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还演这么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碰上四嫂这倔强的性格,还不是拿石头搬自己的脚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老太窝在房间躺着,门口正对着饭桌,淑珍坐下来就感觉到有眼神在巡视着自己,她假装看了一下,叶老太正闭着眼睛,脸上有点痛苦。淑珍觉得很好笑,支使了小孩子,“去把奶奶的门关上吧,人吵,她休息不了。”小孩子点点头走过去把门关上。那头,叶老太握紧拳头,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可发,又不敢和她正面冲突。她知道淑珍这个人虽沉默,但要是真戳到她肋骨,必定爆发,从前她就无数次跟人数落淑珍的性格,说的一无是处。只是,这过年过节许多事也是靠着她打理的,还真没那个必要要争执。她这样想着,就是没想去改变供奉的事情。
到了晚上,淑珍早早回了房间休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合不了眼。忽然,一阵敲门声有序地传来,她皱了皱眉,没任何动静。
叶老太推开了门,端了一碗鸡汤进来,慈祥地说:“睡了啊?”淑珍应了一声有点不想接她的话。叶老太放下鸡汤,安静地坐在床沿边。寻找着合适的言辞,然后就安静地说:“这鸡汤是我叫你小叔熬得,你徳叔下午送了许多鸡过来,也吃不完,干脆晚上煮鸡汤好了。”
淑珍“嗯”了一声,想着她快点离开就好。停顿了一下后,叶老太蓦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别生妈的气,你三嫂这些年也不好过的……生活压力大……老三又不管事业,负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一个女人也挺不容易的。你爸昨天答应说在你那供奉,后来也觉得这样对你三嫂不好,这习惯突然变改你三嫂心思细腻一定得琢磨什么出来的,这大过年的就不好了。我知道你最大方了……更何况咱们是一家人是吧?又不是那卖水果的斤斤计较。一家人还分哪边啊?你说是吧?”叶老太想看她的表情,无奈她侧过身,她只好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很久后……淑珍才开口。“知道了,妈,我今天有点累想休息了。鸡汤待会就喝,你也早点休息吧。”叶老太这才眉开眼笑答应了一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才离开。淑珍对着墙,想起这十多年的委屈,她咬了咬发白的嘴唇,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就是太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即便再倔再拗的性格也只能烟消云散。不甘又是什么?她又何尝有不甘心的资本?人心迥异,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创造这个词的人当时的用心良苦。
那碗鸡汤也冷了一整晚,黄油凝固在一块,本应让人食欲大开,淑珍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到觉得恶心,便把它倒进垃圾桶。
一直到年初六,都风平浪静。这天大家都准备吃完饭回到城市。叶老太正在院子里卖力地拔菜,淑珍走了过去,看到那新鲜的油嫩嫩的菜,心情也一阵愉悦。她突然说了一句:“这菜真新鲜啊。”叶老太顿了一下,机械性地点点头,转过身,喜逐颜开地说:“是很新鲜呢,都是我刚种的,喜欢待会就带点出去吧,城市外面的菜农药成分多,吃多对身体不好。”淑珍点点头,有点感动又有点惊喜她还想到这一点,然后转身回了厨房张罗饭菜。
顾舒正在窗口前炒菜,看到淑珍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想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然后抬头就看见叶老太和三嫂拿着一大袋袋子手忙脚乱地迅速把那些菜收进去。她疑惑地问:“四嫂,妈这又是干嘛呢?”淑珍走到窗口处,笑容也停住了。看着她们急促的动作,不一会,半院子的菜都打包上了车。
淑珍一言不发,把炒好的青菜装在盘子里,若无其事地端了出去。
青菜因为刚出炉热乎乎的,在寒冷的冬天,蒸汽氤氲她的眼睛,可是她的心却凉凉的。想着想着,不小心倾倒了一下,盘子里的酱油洒了一点出来,落在地上形成一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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