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蔷薇

【一】

八月的清晨，天气还有些热，蔷薇跟着爸爸去爬山。

蔷薇穿着橙色的短袖，背着小背篓，站在石阶下摇晃着脑袋——她爬不上去。“过来！”爸爸叫着蔷薇，一把拉过她，扶上台阶。

她要和爸爸去摘八月炸，肩上的背篓是装八月炸的工具，至于爸爸，他提着一个竹篓，每次扶蔷薇上石阶的时候都会放下竹篓。

其实蔷薇也可以提一个竹篓的，只不过路太陡，只能背个背篓。

八月炸是这里有名的野果，不酸，甜甜的，跟香蕉差不多的味道，爱吃的人很多，所以爸爸要摘八月炸去卖。

爸爸身患疾病，不能从事重的体力活，只能靠打些山货生活。蔷薇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有一天能跟着爸爸上山，体验一次露水打湿头发的感觉。所以不管是三四月的采茶，还是五六月的割稻子，亦或是十一二月的种油菜，她都想要尝试。

为的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

爸爸打山货的样子很熟练，这有一个八月炸，那儿也有一个，爸爸一下一下摘了全部丢进蔷薇背篓里。

而蔷薇也去胡乱捣鼓一通，她想要用卖八月炸的钱买一本作文书。

回来的时候路过小月家，小月家书声琅琅:“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里遍地蔷薇”——小月又在读《满分作文》了。

小月读作文的时候普通话很标准，跟电视机里的叔叔阿姨一样，可是蔷薇的普通话很蹩脚，因为蔷薇家既没有《满分作文》，也没有电视机。

蔷薇也想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用它来读满分作文，跟小月一样。

【二】

到家的时候奶奶在门口焦急地张望，汗水浸湿了奶奶单薄的衬衣。奶奶的头发也汗湿成一捋一捋的。

“哎呀，我的小宝贝，你总算回来了。”奶奶一边接过蔷薇的小背篓一边递给蔷薇一块西瓜：“渴了吧，吃块西瓜解解暑。”西瓜也是蔷薇奶奶自己种的，蔷薇奶奶可能干了，冬天种草莓，夏天种西瓜。

爸爸艰难地放下竹篓，腿部因为走路缘故旧伤大概又复发了。

但一看到奶奶做的芹菜肉丝，西红柿鸡蛋汤，木耳炒山药，脸上便没了倦意。奶奶家并不富裕，可对于小孙女来说，是应有尽有，也是，小孙女是奶奶的心头肉。

抄起筷子，爸爸开始狼吞虎咽，没一会儿一碗饭便盘扫精光。只是蔷薇吃得很慢，她在担心自己的作文书会不会有着落。

奶奶不认得字，所以不知道《满分作文》长什么样，每当这时，蔷薇都会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放心吧，奶奶，等我有了作文书，我一字一句读给您听。”

奶奶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去哪儿弄那本作文书呢？

小月的作文书是从城里寄过来的。小月的爸爸在城里务工，每当小月有什么文具需要的时候，爸爸都会给她寄回来。

小月好看的笔记本也是从城里寄过来的。

小月那支不容易断的铅笔也是从城里寄来的。

……

蔷薇有点儿羡慕小月。

晚上，爸爸收拾好八月炸准备第二天带到城里去卖的同时从屋里拿出一个簸箕，他摊开簸箕，往里面撒了些什么种子。

这是爸爸早上摘八月炸时留意的花种子。

爸爸告诉蔷薇，这是蔷薇花种子，只要种下，等到来年四五月，就能开花，但前提是，花儿要努力吸收阳光的照耀。

爸爸还说，蔷薇的果子叫刺果，小时候我们把它放在地上踩掉刺，也吃过，那味道是甜的，有点枣子的味道。

奶奶有关节炎，种这花管用。

蔷薇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三】

蔷薇有一个梦想，她想当作家。

老师在班上问每个人的梦想，并且写成小纸条，装进瓶子里，看十年后能不能实现。

蔷薇一字一句地写下“我想当作家”。她每次路过小月家，听小月读那些文章的时候，多么希望自己的作文也能编成书，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发表一篇文章，这样她就会有一本作文书了。

春天快到的时候，蔷薇和奶奶去种蔷薇种子，爸爸说过，这种花对奶奶的关节炎有好处，奶奶又疼爱小孙女，蔷薇自然跟着去了。

奶奶认真地将种子撒在田里，又盖了一层土，蔷薇蹲在路边看着。奶奶又用水桶灌溉了水，夕阳西下才和小孙女回去。

奶奶种的种子没多久就发芽了。

【四】

奶奶种的花已经长得很高了。

一天夜里，刮了一场大风，下了一场雨，第二天的时候，植物的茎都断了，幸存的只有几株。

与此同时，蔷薇的梦想受到了挫折。

“就她？还想当作家！”

“就是，也不怕人笑话！”

“哈哈哈……”

……

一天早上，蔷薇进班的时候看到了同学异样的眼神。

原来，是小月不小心打碎了玻璃瓶，才让里面的“梦想”飞得到处都是。班上几个胖男生不停地挖苦蔷薇，蔷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终于，她摔门而出，一口气跑到奶奶种的蔷薇花地里。

仅剩的几株蔷薇花依旧挺立着，风一来，蔷薇花植物仿佛在跳舞。

哦，要迎风而舞。

【五】

蔷薇擦干眼泪，跑回去上课，好在学校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老师正在布置作文题目:“最难忘的——”

小月拿到作文题目就开始写了，那当然，人家读了好多作文书。对了，蔷薇一直想要一本《满分作文》来着。

爸爸的八月炸没卖多少钱，刚好够看病。

蔷薇的作文书又泡汤了。

但比没有作文书更难过的是爸爸的病，他要是能将自己发表的作文读给爸爸和奶奶听就好了。

晚上，蔷薇睡不着觉，于是爬起来用断得只剩半截儿的铅笔写了一篇作文。

写完后蔷薇不满意，于是在作业本上圈圈点点，黄色的纸张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蔷薇写的第一篇文章。她拿给爸爸看，爸爸摇摇头，替蔷薇改下几个错别字。蔷薇总是这样马马虎虎的。

在爸爸的建议下，蔷薇又重新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写完后蔷薇将自己的作业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和书包小心翼翼地，还有蔷薇小心翼翼地心。

写完后屋外下了一场雨，差不多四月了。

第二天，蔷薇逐渐露出了花骨朵，白色的。

蔷薇喜不自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奶奶，奶奶乐得合不拢嘴。

【六】

蔷薇的作文得了第一名，超过了小月，并且即将发表。

蔷薇将这件事告诉了爸爸，爸爸兴奋得将蔷薇抱起来。蔷薇望向窗外，蔷薇花开得正烈，奶奶的关节炎该治好了吧。

蔷薇终于如愿以偿，收到作文书的那一刻，她的手在颤抖。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作文书，一字一句地读给奶奶听。

来年四月，如果你路过蔷薇家，一定会看到，蔷薇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