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火

作者: 青梅煮酒cmh | 来源:发表于2024-01-13 19:04 被阅读0次

    升 火🥟🥟

      ——平棘酒徒

    那时大早起来,就怕父亲嘟囔一句:不好了,火又灭了,哎!还得生火。”

    生火,可麻烦了,一时半会儿也生不着。哥哥咧咧嘴,扯过棉衣,三下五除二就穿在身上,我也跟着起来了。不起来真的不行呀,再不起来就要饱尝浓烟那呛人的滋味了。

    棉衣虽然刚穿时冷,穿在身上一会就暖和了,我和哥哥又啃烤山药,又吃烤花生,满嘴黢黑,不亦乐乎。

    母亲不再搭理那个不烤热裤子,决不起床的小儿子,也起来了,她把炕上的被子褥子都折了折,就下了炕。

    当然了,弟弟的那个被窝她没给折,又给他把被子的边儿呀角儿呀往里窝了窝,省得被子跑风,他一个人睡冻着了。

    母亲刚撩开棉门帘,刚想出去,就听到马棚里的大红马咴咴咴……咴咴咴的叫声,一边叫唤一边噗噜噜噗噜噜打着响鼻。

    那只永远也闲不住的前蹄还当当当当当地捣着石头做的马槽,缰绳上的铁环铁链子磨蹭着拴马桩,划愣划愣直响。

    我那时,总怕这个混账畜生把马槽捣翻,把拴马桩拽倒,把缰绳扯断,冲出马棚,撞倒大门口了的木栅栏,跑了出去。

    “真是的,大冬天不耕地,不拉车吃得挺急。”母亲一边说,一边往马棚走去,给这个不懂事的家伙又添了点草料,还往马槽里撒了一把玉米籽,马儿也不叫唤了,咯吱咯吱吃起草来。

    这边刚把马儿安顿好,猪圈里两只大肥猪又开始哼哼了,一个个前蹄扒在猪圈墙上,猪蹄拱子举的老高,夜里喂了那么多,不吃完,冻在猪槽里,大早起来就叫唤着饿。真是拿它们没办法,还是老话儿说得对,张嘴货儿少揽,有根的多栽。

    母亲又从院子里的草帘子下面,掏出了两颗冻得硬邦邦大白菜,又掏出了几根大葱,剥下了外面冻得发干发硬的大白菜梆子,拽下发黄的葱叶,剁碎了,扔到厦子里的大铁锅里。

    猪愿意叫唤就叫唤吧,人还没吃饭呢,让它等会儿,等吃了早饭饭后,再把白菜梆子和泔水一起煮煮,等水开了,再撒点玉米面,麸子,粗糠和草面,给这些的家伙,熬一锅热菜粥。

    哎,大冬天的,不喂点热食,猪也真不愿吃,泔水凉了倒进猪槽里,这俩家伙,看都不看,拱都不拱。

    没办法,冬天是肥猪育肥的关键时期,只有让它们吃点,热的,好的,才不会生病,不会掉膘。

    大家都起来了,只有弟弟一个人,捅在被窝里,露着小脑袋儿,安静的等待着父亲生火,等着烤他那臭乎乎丫丫裤儿。弟弟就是这样执着,关键时刻和爸爸站在(躺在)了一起。

    父亲先用火杵把炉膛里的炉渣使劲落落,让炉膛的上半部分空了起来,让炉膛上面的炉渣和炉条之间,缝隙变大,过风通畅。

    然后从麦秸垛抓了几把麦秸,从厦子里的玉米棒堆上拿了一把玉米棒,又找来了几段树枝树桩,劈成半尺长半寸宽的片柴。

    哎,大冬天的火又好灭,不使片柴还生不着火,谁家有多少片柴呀,俺们赵州又是一马平川,大森林没有,小山林也没有。

    没办法,村里的人,冬闲没事了就去到田野里捡树枝,你也捡,他也捡,地下的枯枝,和夏天大风刮断的树枝儿哪有那么多呀。

    那时的虫子也少,会钻木头的虫子更少,一个个树枝生机勃勃地往天上伸展着,就是掉不下来。

    没办法,村里的农民当起了义务园林工,大冬天的屯溜树——修剪树。砍下了树枝后,就装在筐子里,背回家晒在房前屋后。

    含有大量水分的树枝,似乎就没有干透的时候。不过这都不是个事儿,虽然,冬天的日头儿苍白无力,远远地躲在天边,虽然到处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冻,

    可是,毕竟这里是赵州的冬天,毕竟这里的天气异常干燥,树枝子堆在外面的雪地上,连晒带冻,再加上小北风呼呼地一个劲儿猛吹,不到一个月,那些裹着厚厚树皮的树枝,就干得差不多了,

    哎,就是不干也没事儿,火大没湿柴,大锅熬菜,整馒头,做豆腐都用得上。

    你说说,这都是啥事儿呀,本来是应该屯溜斜枝,杈枝,低枝的,最后疯狂的村民,竟然连高枝都给砍了。

    高枝不好构,还得爬树,那些上不去树的人竟然打起了树根、树墩的主意,刚开始只是砍那些地上的废树墩子,刨那些废根儿。

    到了最后,也不管什么树了,看见了树根儿就砍,看不到树根儿就刨,可怜那些护村路上成行的原本属于生产队的白毛杨,可怜那些田间地头成排的小杨树了。

    你也砍,他也刨,来回捣鼓,没几年小杨树就成了光杆司令了,病殃殃的,再也长不了多少枝儿叶了,歪歪扭扭的戳在公路边,老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即将倾倒的电线杆子。

    到了夏天,一阵风雨过后,马路上到处是,拽着杨树往家里走的人,有被风刮倒的,有趁着风雨连砍带推弄倒的,反正都倒了。

    其实俺们村还是有些懒人的,那些人从来就不去地里搂柴禾,捡树枝儿,到了冬天生火没有片柴时,他们也不会厚着脸皮去给左邻右舍张嘴,受人家耷拉着眼皮里流出的鄙夷的眼光。

    片柴虽然没有,日子还是要过的,怎么办呢,没有柴禾,就使报纸,书本引火;没有片柴就拆了粪筐,砸了板凳和桌子。

    家里的女人自然也是会生气的,有时也会歇斯底里的骂上一通:“…… 你他m的,整天这也砸,那也砸,怎么不把你自己的腿砸了烧了!……”

    哎,这些懒蛋真的该骂,他们一生火,就不管不顾,着了急,竟敢把孩子的作业本都丢进火炉里。

    可怜那些孩子了,人家辛辛苦苦,起五更爬半夜,写的作业,还没给老师看呢!

    难怪村里的娃娃们看到这些懒汉就喊:“懒汉,懒汉,光吃不干。”说起来,他们真的是好吃,没多少钱儿,还整天好吃好的,好赶个集上个店儿,吃个热馃子,肉合子。

    难怪村里的老农都说他们家里的茅子(茅厕)臭。——在我们那儿,如果你家里有钱儿,怎么爱吃,好喝,别人都是不会说的。

    扑哧,父亲划着了火柴点燃了麦秸塞进了火炉,麦秸易燃呼笼一下着了起来,只是着得快,灭得也快。

    趁着火势,父亲把玉蜀棒塞了进去,刚加上玉蜀棒,黑烟就冒了起来,父亲只能一边添加,一边扇风。

    玉蜀棒的火势也软,烧不着煤块,要想点燃煤块,还得使用片柴。

    片柴火强,就是不容易着,也许是片柴太厚里面不容易干透吧,当然也不能把片柴劈的太薄,片柴太薄火就弱了,就烧不成大块的红碳,到时候不用拿煤块压,拿火杵拨拉拨拉就烂了。

    当片柴都着起来,烧的通红时,父亲就把煤块填进炉膛,其实,生火最重要的是把握火候,柴草最红时加玉蜀棒,玉蜀棒烧的最旺时加片柴,等片柴燃起烧红了炉膛时,就把煤块塞进炉膛。

    真是苦了父亲了,因为担心投入玉蜀棒、片柴过早,害怕投入片柴、煤块太晚,每次他都得贴近炉子,弯着腰,一面往火炉底下的炉条那扇风,一面窥探着炉内的火势。

    光注意看火势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父亲看得挺细,火势也看清了,火候也把握好了。

    哎,只是每次升火都会被突然蹿起的火苗,燎焦眉毛和头发。

    黑烟更是吸了不少,偶尔还会一股浓烟突然冲起,蹿到脸上,熏得他睁不开眼,他揉揉眼睛,还得接看那炉火,哪顾得一脸的烟灰乌漆麻黑的,像个包公一样。

    升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就是往片柴上压个煤块,也是有讲究儿的,要稳稳当当地,一块一块往红亮的碳堆上放。

    既不能都贴在碳堆边上,远离炭火中心,又不能都摞在碳堆中间,把碳堆压碎压死——压灭。

    煤块既要均匀的摆开,相互搭接,又要留有缝隙,通风冒火,就像夏日里杨树上的绿叶一样,密而不挤,疏而不漏。 哎,说起来这活儿,比贴个缸炉烧饼都难

    还有需要注意的是,放煤块的的动作要轻揉一点,可不能怕黑烟迷住了眼,炉火烫着了手,就合着眼,从炉口上面抛下,往炉膛里乱扔乱压,砸散了碳火。

    碳火也挺奇怪,聚在一起,火势熊熊,销铁熔金。又蹦又跳地,噼里啪啦乱响,还时不时地冒出一缕白气。

    一旦把碳火堆砸开,不大一会就收敛了火焰,红色的光亮也逐渐暗淡下去,别说引燃煤块了,自己都着不下去。

    要不说,人家从前搞 革 命,都是要找组织,都是要搞团结,因为一个人单打独斗,什么也干不成。

    雷锋在他的日记中就这样写到:“一滴水只有放进大海里才永远不会干涸,一个人只有当他把自己和集体事业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最有力量。”

    刚燃不久的片柴之火,被冰冷的煤块压住火势迅速转弱,为了让片柴燃的更旺,好引燃煤块,也少冒点烟,就得接着使劲扇火。

    其实生火,想不冒烟是不可能的,因为哪次加上新的燃料,时都会冒烟,加早了不但冒的烟大,还会会把火压灭,加晚了就不能引燃后面的燃料,

    哎,生火,免不了被黑烟熏呛的,尤其是最后眼看着木条逐渐暗淡下去,煤块就是不着,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还浪费不少木材,真就把人给急坏了。

    为了把火再点起来,父亲就会拿来煤油灯,把黑褐色的煤油倒进炉口,随着一团黑色的油烟,腾空而起,父亲咔咔咔咳嗽起来,

    父亲随手拿起着破蒲扇,在炉子下面,使劲猛扇,哎,村里人升个火,就是这样难。

    煤油灯没油时,父亲也会把半截洋蜡扔进火炉。蒲扇烂了,扇不起风,他也会抄起块木板、硬纸箱板,饺子篦子用力扇风,反正就是逮着啥使啥。

    扇到啥时候呢,扇到烟没了,煤块烧起来了,说太累吧也算不上,只是会扇得胳膊酸。

    不知道为什么,俺家的炉台,靠墙盘着,从来没有排气的烟道,生火时,只是打开门上的小窗户,再开开门,撩开黑乎乎的一个冬天都不洗的棉门帘。

    即使这样屋里还是一屋子烟,弟弟也不傻,一看到冒烟了,就哧溜钻进了被窝里,好在被子也厚,能够过滤一下烟雾,不会呛着他。

    门框上的晾窗也早已打开了,浓浓的黑烟好像怕冷似的,就是蜷缩在屋里,死活不愿意往外跑。炕上早已浓烟弥漫,躺在被窝里的弟弟使劲往被窝里钻,不敢探头儿。

    炕上原是有个大窗户的,只是到了冬天,那两个大窗户早己被棉质的窗纸全部糊上,窗户外面还钉了一张塑料布,把窗户封的严严实实的。

    也许为了烤火方便吧,俺家的那个靠墙的砖砌炉子是没有烟囱的,每一次生火,都会让黑烟在屋里上下翻滚,兴风作浪,

    从屋顶的黑亮的苇箔上垂下一缕缕的轻歌曼舞的丝绦,胡乱地摇摆着,舞动着,随着门外冲进了冷风和灶上窜出的黑烟上窜下跳,

    一片片黑灰,像天女散花般落到了被子上,褥子上,窗台上,桌子上,地面上,如淡雅的黑色雪花,墨染着这个美妙的小天地。

    弟弟见大人都起来了,也想起来,一会儿探探头,一会儿探探头,看炉火生好了没有。

    他摇动着小脑袋儿,左看右看,黑斑点点的小脸儿,在朦胧的黑雾里煞是可爱。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会片柴燃尽了,煤块着了起来,蓝色的火苗在炉口羞涩地舞动着。

    整个炉膛已彻底红透,发出炽热的红光,好像一个熔岩湖,蕴藏着无尽的、永不消逝的热能。

    ——原创河北赵州陈明辉

    ——2024年一月14日

    ——转载需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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