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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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大门口，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正吵嘴，一边吵着，一边朝屋里走。

“叔叔、阿姨，你们有什么事吗？这里是民政局，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工作人员看着两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走进来，热情地迎上去，耐心地为他们解释道。

“没走错，我要离婚！”老太太朝老伴翻了个白眼，对工作人员说。

老爷爷叹了口气：“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要离就赶快离，不离就麻溜地跟我回家去！”

“谁要跟你回家，我要离婚，就是要离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遇见你！”老太太越说越气愤，指着老爷爷鼻子的手跟着颤抖了起来。

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调节，门口又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了一对年轻小夫妻：“哎呀，爸、妈！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呀！这么大岁数了，闹什么离婚啊！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好不好？”

女人搀住气到浑身发颤的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男人也站到老爷爷边上，小声问道：“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爷爷叹了口气没说话，别过脸去。老太太瞅了他一眼，没打理女人，继续朝着工作人员道：“给我们办离婚。今天必须离婚。”

工作人员朝女人苦笑着，女人不住地摇头。

“阿姨，您今天办不了离婚。国家...”工作人员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急得跳脚，大声地嚷嚷，那架势，仿佛就是天塌了，今天她也必须得离婚一般。

“阿姨，您别急，听我说。”工作人员脸上仍旧挂着微笑，耐心地安抚着老人，“不是我不给您办，只是，国家有规定，凡是来办离婚的，都有一个月的冷静期，等这一个月过了，您要是还想离婚，我肯定给您办。”

“什么规定不规定的，我结婚的时候也没叫我冷静一个月，不然我也不能跟这个老东西受一辈子委屈！不行，我就要离，今天就得离！”老太太没什么文化，对工作人员的解释并不理会，只认准了是不想给她办，阻碍她离婚。

“妈，你别闹了，这真的是国家规定的，新规定！你今天就是把这拆了，也离不了。”女人两手抓着老太太的胳膊往门口拉，一边拉一边说着。

老太太很执拗，即便是满屋子的人都瞅着她，也丝毫不能让她收敛。

“妈，您先跟我们回去吧，人家说了得一个月，一个月后您要是还想离，我绝无二话，亲自开车送你和我爸来，一定给你们办妥了。今天是真的没办法，你看这么多人看我们笑话呢，咱就别跟国家规定较劲了。”男人将胳膊搭在老太太的肩膀上，轻声细语地说着。

听完男人的话，老太太的情绪平静了许多。虽然脸上还有些遗憾，但也终于松了口，跟着二人出了门。

临走时，男人不住地朝着工作人员鞠躬道歉，说是给他们添麻烦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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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四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老爷爷点上一支烟，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便烟雾缭绕地了。

“爸、妈，这是怎么回事？”女人打破了小屋里的宁静，开口问道，“我们正上着班呢，爸突然打电话来说你们闹离婚，已经到民政局了。这风风雨雨几十年，你们一直都很恩爱，每次我们回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就毫无征兆地突然闹到要离婚了！”

老太太一条腿盘在沙发上，鼻头一酸，眼圈发红，呜咽地抹着眼泪说：“你问问他！我这辈子嫁给他正是后悔死了，我后悔死了！”

女人赶紧坐过去，将老太太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天知道，她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才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儿女面前，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爸。”女人看向老爷爷，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故事的真相。

老爷爷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使劲将烟雾吐了出来，又把烟蒂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停顿了半晌，缓缓地说：“今天中午我喝酒喝大了，你妈妈看见不高兴，就跟我吵了两句。我醉醺醺的脑子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呜呜地哭着要跟我离婚。”

“你脑子浆糊？你清醒得很，你说的都是大实话、真心话！”老太太哭着，说着，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女人赶紧搂紧了她，拍着她的肩膀，叫她先别说话。

“我说什么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是被你骂得气急败坏了，才慌不择路地说了些胡话反击你。”老爷爷一脸地后悔，看来他知道是自己在气头上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伤了你的心，对不起，那你呢？你好？你说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会选我了，还要说肯定的，绝对不会，你多狠的心啊，咱俩一起四十多年了，你说这样的话伤害我。”老爷爷心里也满是委屈，说着，眼眶也湿润了。

“昂！我就是后悔，我这辈子嫁给你后悔了一辈子，下辈子绝对不会再选你！”老太太也顾不上抹泪了，昂着脖子跟老爷爷叫板起来。

眼瞅着两个人又要吵架，女人示意男人赶紧将老爷爷拉去卧室里，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妈，到底怎么回事，我爸他说了什么，叫你这么生气。”女人松开搂着老太太的胳膊，面对着她问。

老太太听女儿这样问，那股被怒火压下去的委屈劲又上来，鼻子酸溜溜地说：“他说当年要不是你爷爷非叫他娶我，他早就跟他的初恋女友结婚了。去年我给他丢掉的那条穿了几十年的粗毛线灰色毛裤，就是当年那个女人给他织的定情信物。”

“要不是你给他买了一条又一条的保暖裤，逼着他换下来那条早就不保暖了的破毛裤，他能穿一辈子！我一直以为是他娘给他织的，原来是别的女人送的，才舍不得丢！”

老太太说着、抽泣着，女人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问你爸，为什么要去相亲，不去相亲，就不会认识我，你爷爷又怎么会逼他娶我！他说，因为你大山哥的媳妇跟我是同乡，就是他给介绍的相亲，他说我那里的人只要跟着他，就是他要饭都会一直跟着他。你奶奶一听，就坚决不准他跟正在谈的女人继续了，说这些城里女人今天莲花明天牡丹的，降不住！”老太太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我爸他咋能这样说呢！”女人替母亲打抱不平道，“妈，你别往心里去，他说的都是气话。”

老太太伸出手来让女人先别说话，她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不是气话，是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真话！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那时候你才那么大点，我跟你爸因为你小张叔他媳妇吵架的事。”

“我记得，那个事儿闹得那么大，我怎么能不记得。我爸差点跟她私奔了不是吗？”女人提起这事儿，恨得牙痒痒。

“是，你爸说了，二十年前，你小张叔媳妇跟你爸说，他没有儿子，膝下就两个丫头，只要他愿意，你小张叔媳妇就给他生儿子！”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零碎，磕磕绊绊地，听得出来，老爷爷这一字一句将她守了他四十多年的心都扎碎了。

“妈，这事儿不都过去了吗，就别提了，我爸那不是也没跟她去吗，他还是选择了你，选择了我们这个家呀。”

“他是没跟他去，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是因为从他干活卖力气赚钱的时候，我就累死累活的跟着他，他这个人是重感情的，不忍心抛弃我，所以才没去。”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守护了一辈子的爱情啊，临老了，他告诉我这辈子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可怜我、同情我，不忍心抛弃我年纪轻轻就跟他吃过苦、受过累。”

“呜呜呜...”老太太哭着，女人的眼眶也湿润了，她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当你兜兜转转一辈子才发现自己以为的爱情，不过是别人的施舍，这是什么样的打击。

“我必须跟他离婚，如果二十年前他告诉我这一切，我早就离开他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才说，我的青春、我的一辈子都葬送在他手里了，啊！呜呜呜...”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女人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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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老爷爷已经去了厨房里，锅铲碰撞发出丁零当啷地的声音，饭菜的香气也顺着门缝飘到客厅里来。

女人正背对着厨房给老太太擦着眼泪，老太太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只是偶尔还会抽噎一下。

老爷爷做完晚饭，走到老太太跟前，像年轻时一样，“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跟前，两手扯着她的裤腿，撒娇似地说：“老婆，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喝多了酒乱说话。这辈子，我爱过别人，可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了。这么多年了，我的所作所为，你看在眼里，你是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

女人看见老爹跪下了，哪里还坐得住，赶紧站到一边去。老太太用手打开扯着她裤脚的老爷爷的手，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老婆，你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鲤鱼，还有炒香螺。你原谅我这一次吧，咱们几十年的夫妻了，以前我或许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今天你这么一闹，我知道，我爱的就是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是年轻时候的错误，不该被一次次提出来伤害咱俩的情分。”老爷爷跪着超前挪了两步，凑到老太太边上说着，泪珠子也终于抑制不住，从眼眶里滚出来。

“妈，我爸他就是喝大了，胡说八道，你知道，人气头上那就是什么难听什么扎心说什么，怎么解气怎么说，哪有什么真实性可言嘛。再说，如果我爸他不爱您，怎么会在您说下辈子不选他的时候伤心地都不想活了呢！”男人站在一旁，也帮着安慰老太太道。

老太太翻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还是害怕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老爷爷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边上，搀起她的胳膊：“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走吧，咱吃饭去吧。”

老太太用胳膊肘怼了老爷爷的胸膛一下，疼得他咬着牙“嗷”地一声。老太太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才终于“噗嗤”地笑出声来。撅着小嘴用眼睛瞅着他说：“我可没原谅你。”

老爷爷看见老太太终于有了笑模样，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也乐呵呵地拉着她的手走到饭桌边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女孩走进来：“哟，爸、妈，姐姐、姐夫，我回来得巧啊，正赶上吃饭呢！”

“哎哟，小姨子，你回来晚了，可是错过了咱家的大事呢！”男人说着，将椅子拉出来，示意女孩坐下。

“是嘛？今天出啥大事了？妈又要离家出走，还是准备把爸扫地出门啊？”女孩换好了拖鞋，将挎包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一屁股坐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吃饭。

老太太一把拍在她手上：“去洗手！”

女孩撇撇嘴，男人说：“都不是，咱爸咱妈啊，要重新开始恋爱了！”

哈哈哈哈...

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人吃着、说笑着，其乐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