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东头,不经意就遇见秀华的爸爸,当时他在门前的空地上修理着什么东西。抬起头就见到了我,多年不见,他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人,我赶紧地和他打了招呼,还好他也居然一眼就认出来是我。
就算是以前在村子的时候,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因为他那时还是一个工人。而且估计离的远,他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
不过除了衰老许多,样子还是那个样子,所以那种最能代表年纪大了的白头发白胡子倒是像是电影演员刻意化上去的妆容。
因为三十多年里,我们根本不曾遇到过,猛然看到,还有些穿越的感觉。
他告诉我,他的耳朵不好使了,我说的他一点也听不见,同时招呼我到他新建的房子里坐坐。
秀华一家曾经是我们的家的邻居,不过前后一共也就两三年。那个时候,秀华妈妈是四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年幼的女儿。又没有老人作帮手,可以想见日子过得并不容易,大女儿秀华五六岁的时候,好像已经照管着妹妹了。
当时,我们家暂时住在别人的房子里面,就是秀华家的右侧。
后来,我的父母在村子西头自己建了个房子,见到秀华一家的时候就更少了。
那个时候,秀华妈妈包括她们一家,在整个村子里不声不响,似乎村子里面没有谁是她们家的亲戚,如果不特意提起来,人们会忽略她们的存在。
可能秀华妈妈平时不爱说话,我们两家的往来并不多,也没有闹过任何的不愉快。平时见了面轻声的打个招呼,甚至一个微笑,点个头就过去了,唯有一次,他们家小猫咪丢了,小小年纪的秀华红着脸问我们小猫咪是否跑到我们的房子里面,最后还是失望地离去。
我走进他们的屋子,上初中的孙子在打电脑游戏,外公让他喊我伯伯,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是喊了我,又似乎是没有喊,随即又盯着他的电脑屏幕了。
他是秀华的第二个儿子,秀华的爸爸告诉我说。老大跟着他的父母去了四川,就是秀华丈夫的老家。
秀华招的女婿,是四川人。这个我也听他们说起过,而且他们的女婿,我也见过一次,就是在村头支了个全新的烧烤架,拉来一个煤气瓶和煤气灶,在煤气灶上加一盘铜丝圈,煤气火把铜丝圈烧红就可烧烤鸡腿鸡翅膀了,因为是头一回,他的动作有些生硬,小桌子上有一铁盆装满了事先煎炸好的鸡软骨,肉香弥漫,有人来买他就再加热一下就成了,有些村民果真买了些去下酒。有人告诉我,这个四川女婿和秀华有一年到浙江打工,完了从浙江骑了辆摩托载着秀华一同回到村里,对他们这个壮举,我比较好奇,问他,果然有这回事情。
正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见到我很是惊讶,她自然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她们的家里,她一面说着做梦也不会想到会见到我,一面说着他的老伴、秀华的爸爸什么也听不见,我跟他讲全是白讲。
这个老太太居然是秀华的妈妈,和以前的她判若两人,一个处事小心翼翼,一个不多嘴不多事的女人,三十年后衰老若此,真是难以置信。
我只问了一句这几年日子还行么?秀华妈妈则一口气给我讲了将近半个钟头。
原来,原来上门女婿的荒唐事情没少让他们烦恼。
前面说过,秀华是三个姐妹,她是老大,按农村的习惯,一般是要招个上门女婿的,这个和内地一样。他们招的女婿是一个汉族小伙,白白净净的,大家都很开心。起初,秀华的父母还有力气,两个小孩稍大一点,秀华他们就把孩子托付给父母就双双外出打工去了。
问题出在打工回来之后。
有了本钱,女婿在村里开了个棋牌室。然而赚到了钱,便和村里的一有夫之妇开始眉来眼去直至私奔。
说起这事,秀华妈妈仍然是愤愤不平。她说一直心里纳闷,都说女婿的棋牌室生意很好,怎么就没有见到女婿赚钱回来,原来都花在那就女人身上了。秀华妈妈说这个女人的时候,说她是不正经的女人,打扮得花里胡哨,还穿起了高跟鞋你说一个农村媳妇妖里妖气像话么?彝语里没有狐狸精、骚货这样的词语,骂人不正经、不会害臊已经是很厉害了,秀华妈妈继续说那女的后来居然和女婿私奔到外面,结果到了外面又遇到一个老板,就把女婿甩了,女婿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家里。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明显地,秀花妈妈更多把责任推给那个"坏女人"身上,是她乱吃乱造让女婿攒不起钱来。
这件事情本身给秀华精神层面上的打击,秀华妈妈说得轻描淡写。
经过一番吵闹、冷战之后,秀华和秀华的父母还是原谅了他。谁没有个犯错误的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日子总得过下去,家还是要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没有过多久,女婿又打上秀华的妹妹的主意。这一次秀真是愤怒极了,事发那天,她一回到家不由分说就拾起一板凳就打在女婿身上,嘴里喊着:"你个畜生,去死吧!"
女婿也不反抗,可能也知道自己错了,顺手抓到一把尖刀就往自己的腹部刺去。等秀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血流如注,一会儿血已经淌到地板上并流到门口,这个时候秀华也慌了,女婿也慌了,秀华急忙找了块白布先堵住伤口就背到阿珍诊所,阿诊也没有见过这个架势,打了120及时送往县医院才了事。
这一次又花费了三千多的医疗费用,似乎在秀华妈妈眼里,许多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计量的。
后来好了一些,也不胡闹了。有一段时间,两位老人合计买了辆卡车让他跑运输,结果还没有挣回车钱就把车开到沟里,干脆把车拆了当废铁卖了刚好够一小客车的钱,于是换了一辆小客车拉客。
我问,这回挣到钱了吗?
"哪里挣了,村子里许多人去乘他的车都不掏钱。有一次,我实在气不过,就亲自钻进他的车里,那一回他们都付了车费。”
秀华妈妈继续说道:"有人告诉我,谁谁谁乘女婿的车却从不付钱,我听了很生气,就上门讨债,结果那人补付了3元,说只有一次没付,3元就3元吧,唉!"听了秀华妈妈的这些讲述,我不禁疑问,秀华妈妈还是当年那个不争不闹不吵不嚷的那个性格内向待人平和的那个秀华妈妈吗?
在秀华妈妈给我讲述女婿的一桩桩不能见人的故事时,她并不回避孙子,而孙子也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外婆讲这些家事,平静的让人吃惊,似乎外婆讲述的是一个遥远的故事,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屏幕上的游戏时而进入比较紧张激烈的画面,可是他一直那么淡定从容地操作着键盘。
哥哥初中毕业就跟着父母外出打工了。
我很难猜透,他小小的年纪心里是怎样想的。
我指着墙上贴着的他的奖状与他套着近乎,称赞他肯定非常聪明。
那奖状上写着他在小学时被评为优秀学生。
他并没有领情,依然看着他的屏幕。回答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
与其说淡定,不如说是茫然。而我却对此丝毫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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