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代洪
程和我自小相识。程很聪颖,也很不安分。程的人生经历是如此的迥异。他小学连跳两级。初中毕业,成绩优异的他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他却不顾众人反对,去了一所升学率极低的普高。然而三年后他以全市最高分考取了名校。程很快成为主攻建筑学的研究生,他的设计独特新颖,有不少重要建筑都采用了他的设计,并获得一致好评。正当人们期待这位建筑奇才带来更多惊喜时,他却义无反顾地放弃了这个炙手可热的专业和垂手可得的锦绣前程,改修起心理学。当他的见解和论文在各种心理学领域的学术交流和刊物上引起轰动时,他却中途辍学,与别人合伙开起了一家广告公司。历经三年努力,广告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程却另起炉灶,开办了一家他并不熟悉的机械加工企业,专门生产一些冲压件。程每天都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他的精神状态却奇好,快奔四的人了,却越来越激情飞扬,谁也猜不到他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意外之举。
瘦桐是我九年前在北京双桥培训时认识的。瘦桐并不瘦,很健壮。瘦桐是成都一家印刷厂的生产厂长,年轻有为。同在繁华的都市,同样喧嚷的红尘,同样杂乱的琐务,瘦桐却是与众不同的。在“瘦桐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整齐摆放的一套套登山装,登山鞋,以及斑斓多彩的简易帐蓬和睡袋。瘦桐痴迷旅行、登山、野外探险,仿佛与生俱来,那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当我们在节假日里睡懒觉时,瘦桐却在险峻的山巅领略日出的惊喜;当我们在享受所谓的人工桑拿时,瘦桐正在深山的原始森林里冒沐古老而神秘的夜雨;当我们拧开音响听那些索然无味的流行音乐时,充满瘦桐双耳的却是百鸟的啭鸣和风过林梢的天籁;当我们品着香茶无所事事的闲扯胡侃时,瘦桐却在和队友们徒手征服一道道悬崖。我常常收到瘦桐从一些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来的短信或打来的电话,抑或是在人迹罕至的山野,抑或是在古老的羌寨,抑或是在原生态的丛林深处。我还珍存着瘦桐给我的礼物,那是一些珍贵的照片、精美的石块、别致斑斓的叶片、极其罕见蝴蝶标本,它们都来自千年不语却内蕴丰厚的大山与深谷。也许是瘦桐从大自然中吸取了天地灵气,或者是在险象环生的旅程中有了更多关于生命的领悟,他总是那么快乐那么灵动那么激情。
阿鲁是先成为我同事,而后成为我朋友的。阿鲁话很少,也不太爱交往。阿鲁的朋友不多,就我们几个。阿鲁口碑不好,出了名的“抠”,铁公鸡一毛不拨。阿鲁个人生活也很节俭,素食陋衣,在许多人眼里,视其为“古董”。阿鲁还胆小,怕黑,惧高,常被人笑话为“胆小鬼”。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一无是处的毫不起眼的人,却成了众人称道的英雄。一辆开往青花小镇的汽车遭劫,在长长的死寂之中,阿鲁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只身与三名歹徒抗搏,不幸身中数刀,失血而亡。所幸的是,阿鲁的行为最终唤醒了举座麻木的旅客,大家群起攻之,总算把丧心病狂的劫匪擒拿归案。报纸上刚报道这件事时,我们都不太相信此阿鲁就是我们那个胆小怕事的朋友。而且我们很纳闷,青花并没有阿鲁的亲戚或朋友,他去那里干什么呢?后来才知道,阿鲁资助了青花小学的几个贫困孩子,这么多年来,他都会定期寄一笔数目不菲的钱过去。那一天,阿鲁是去看那几个即将毕业的孩子的。了解了这一切,作为阿鲁的朋友,我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算得上交游泛广的人,然而在众多的友人中,程、瘦桐、阿鲁却是最能打动我,并最能进入我内心深处的。一直以来,我都在思索个中原委,并最终寻到了答案。在此起彼伏的对生活的抱怨和无聊空寂的嗟叹中,我从未听到过程、瘦桐和阿鲁的半点声音。恰恰相反,他们给生活涂抹的是一层亮色,他们以激情燃烧的姿态彰显自我的存在,对,就是燃烧,灵魂的燃烧。程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与肯定之间在不断的自我挑战中,让灵魂燃烧。瘦桐选择在一次次征服自然并与自然亲密私语的过程中,绽放灵魂的火花。而阿鲁则以默默的善举和对正义的捍卫,印证灵魂的高洁与奉献的伟大。他们的生命因为他们的选择和坚执而绚丽多姿、动人心魄。他们的生命因为阳光和钙质的入注,而显得与众不同、荡气回肠。正如加缪在《灵魂之死》中所说:“有某种不能准确说出的东西与太阳一起进入我身,在极端意识的这个顶端上,一切重新聚合在一起,我的生活就像应抛弃或者应接受的整体向我显现。我需要一种伟大。在我深深绝望和世上最美景致之一的隐秘冷淡的对抗中,我找到了这种伟大。我从中汲取力量以成为既勇敢又有意识的人。”冷寂还是燃烧,湮没还是绽放,沉沦还是飞翔,真的仅仅是一念之间。让阳光照彻灵魂,让激情随风飞扬,让一切向上或臻善的信念重新聚合,呈现于生命的必会是世间最美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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