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an_in_FREE | 来源:发表于2018-05-26 18:21 被阅读0次

1

  傍晚校门口的大街总免不了有一股油烟气的沥青味混合的味道。刘平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快步走到对面的一家小卖部店口。他迅速地掏出一元硬币,放在柜台上,拿起公用电话,拨打了这个他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妈......妈?钱收到了吗?”

  “欸,刘平啊。钱我收到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不会又......”

  “不,不是的。嗯......我最近在做兼职,这是我的工资。”

  “哦,是这样吗。你下次赚来的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你够不够用啊?”

  “那个,妈。你那清洁工的活还是别干了,再加上你的腿又不好,这兼职我再做一年,明年我就毕业了,我有能力照顾你!”

  “......”电话那头愣了一会儿,“瞎说什么呢。你还有明年的学费,这个月的房租我还欠着,这些钱哪管够?你以后只和我过了?这么大了还瞎闹。”

  “好吧,妈。那你注意身体,我挂了。”

  “嗯。”

  通话不过一分多钟,天色却已暗了下来,熙熙攘攘散步的人群也逐渐稀少了去。刘平独自坐在路边座椅上,静静地注视着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小伙子!”小卖部老板娘突然的叫唤声打断了刘平的思绪,“听说这地方最近出了夜贼,你一个人待在这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吧!”

  刘平眼前闪过一丝惊愕,他站起身来,冲着老板娘点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橙黄色的路灯在这深夜的寂清中忽明忽暗,除了空调外机的轰鸣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刘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握紧了他已被汗湿润的手,目标已经锁定在了这栋被电线杂乱缠绕着的老公寓楼上。

  刘平显然已对这种老式的门锁不屑一顾,他很快地撬开了锁,打开门,一股酒酸气的凉意便扑面而来,室内的卧室正对着门,床上两人的鼾声此起彼伏,不断从里面传出来。不安环绕着刘平的腿,之前使自己镇定下来的努力已经扑空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便轻声迈步到床头柜旁。床上的男人正熟睡着,借着窗外的月色,刘平看清了他的脸。

  刘平简直不敢相信,他再次打量着男人的眉宇,深凹陷下去的眼睛,扁平的鼻子,无论从那一面看,他只得相信这一事实。

  他是我父亲。

  刘平的脸已经变得烧红,他迅速地回想起了十年前的晚上,也是像今天这样地安静祥和,可唯独只有刘平和他的母亲在被父亲翻乱的房间里痛哭,那张丑陋又令他恶心的脸,如今却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刘平冲着男人轻蔑地笑了笑,他决定以同样的方式回报男人。

  一声尖叫,刘平的五脏六腑瞬间结了冰。男人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身边的女人不停地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一阵光像一根根针一样刺入刘平的眼中,他迅速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你是谁!”女人用她几近刺耳的尖叫声喊出了这三个字。

  刘平的脸变成一种泛白的黄色,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显然已说不出话来。

  男人果断地跳下了床,粗鲁地将刘平的手移开。

  “你是......”男人看着刘平,两人在瞬间四目相对,很快,刘平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认识他?”女人疑惑地问男人。

  “不,我不认识。”男人笃定地回答,随后便抓起了刘平的头发,冲着他一顿愤怒吼叫,“这年头当小偷的都没这么出息,偷东西都偷到我家里来了?”一股酒味在刘平的脸上盘旋着,使劲钻入他的鼻腔。突然,刘平感到他的肚子被人猛然一踹,让他失去平衡摔了出去,刘平窝在墙角已无法动身。

  男人看刘平的样子,便径直地走到床边的电话机旁,准备拨打电话。

  刘平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本打算报复的他,却又再一次被男人像以前一样虐待了自己。

  这样的生活是时候要我亲手结束它了。刘平想着,艰难地站了起来,攥紧了他口袋中的水果刀......

2

  刘平再也动不了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现在只能想到一件事,逃。

  所幸夜班车站不远,刘平没有细看目的地,便直接上了一辆车。刘平坐下座位的那一瞬间,车子启动了。

  远处东边的山头露出一丝丝的晨曦,浓雾还未散去,除了车外一幕幕向后倒退的树,刘平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他静静地靠着窗,还没来得及回想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他却已流下了泪水。

  司机停在了一个路口,提醒着乘客,终点站到了。刘平回过神来,发现车厢里只剩自己一人了,他下了车。车子不一会便消失在地平线中。当刘平踏上地面的时候,浓雾却像商量好了似的散了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风不停地搅动着尘土,卷起一阵阵迷你的龙卷风。不远处的一座拱桥,总算显得有一丝人味。刘平走到桥边,桥下是一片干涸的河道,桥的对面是一个村庄,这像是一个历经长期战乱的老村。刘平抱着最后的希望,踏上了桥。可当他踏上桥的时候,饥饿,困意,窒息感像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在刘平的身上,离桥的另一边不过半步远,刘平已经倒下了。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虚弱地睁开一只眼睛,天边的黄沙不停地拍打在他的脸上,似乎在审判着他的死期。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或许只能是这样,才算真正结束这种生活吧。刘平放松了身体,释然地准备着这一切,他闭上了眼。

当刘平再次醒来时,却已不在桥边了,他很能感受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身体中一股暖流使刘平充满了力量。他掀开了被子,朝房间外走去。

  外面的景色与他晕倒前所见是截然不同的样子,郁郁葱葱的大树环绕在他的周围,常青藤延伸着它的藤蔓长满在一栋栋房子的外墙壁上,简直像天然形成的住所。

  有一个孩子正蹲在一棵老树边吃饭,呆呆地注视着一群蚂蚁搬运着自己掉下的吃食。孩子见刘平正站在门口,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仔细查看着他身上是否受了伤。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在村口河边摔晕了?”孩子用稚气未脱的声音问道。

  刘平被孩子的问题摸不着头脑,他已实在记不起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能说明自己乘车到这里,却又不知为何在桥边不省人事。

  孩子惊奇地听着刘平的陈述,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是外人?”孩子带着戒心,问道。

  刘平想自己不是这个村庄的村民,当然是一个外人,他点了点头。

  “滚!你这祸害!滚!”孩子叫了起来。

  刘平有些不知所措,他不解孩子突然的举动。

  “从小奶奶就告诉我,从古至今来过我们村的外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人!你也一样!我要告诉奶奶!”孩子接着便跑进里屋,领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出来。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刘平身边,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刘平。

  “你真的是外人?”老妇人终于开口问道。

  无助感再一次袭向了刘平,面对这张慈祥的脸,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于是,他跪倒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

  老妇人任由刘平哭了一会儿,便扶他起来了。

“奶奶,救救我吧,你不救我,我只能死了!”刘平啜泣着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

“你也只是比我孙子大了几岁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做过坏事的人啊。可我们村确实是不待见外人的,他们见了你,也得把你赶出去。”老妇人慈祥的脸上显现不出一丝表情。

“奶奶,求求你了......”刘平低下了头,眼睛紧闭着,像是等待宽恕。

“这样吧,在村口有一条小溪,只要你每天肯为我们挑来一桶水,我就给你一天的口粮,你觉得怎么样?”老妇人依旧淡淡地说着。

“好!好!只要能让我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刘平惊喜地望着老妇人,已迫不及待地准备挑今天的第一桶水。

3

刘平拎着空木桶按老妇人所指的路线摸索着走了出去,这条被小路道变得越来越宽敞,原来是周围的树渐渐地稀少了。走到最后小道的出口,这里正是刘平晕倒的那座桥边!他回头望去,那个生机勃勃的村庄又重新变回了破烂不堪的样子。刘平惊住了,眼前的这一切如梦幻一般,却又是那么真实。他一路沿着这条干枯的河道跑着,却听不见一点流水的声音。刘平怎么也无法相信老妇人那双眼睛会欺骗人,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往回走,可无论再怎么走这座村庄依旧是支离破碎着的,根本无法和他走出之前的那个村庄联系在一起。

刘平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终于看到了这座村庄的尽头,一块高耸的石碑立在那里,俯视着村庄,在石碑上醒目地刻着两个大字:

“过村”。

  刘平呆坐在地上,他已近乎绝望。炽热的阳光焚烧着大地,不远处已被热气蒸烤得模糊。突然,在这模糊的光线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刘平抬起头探望着,原来是那个孩子。孩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说道:“奶奶怕你找不到村口,就让我过来了,你果然走错了地方,跟我来吧。”

“可是我已经去过了......”

还没等刘平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孩子便又插嘴道:“少废话,跟我来就是了。”

孩子带着刘平又回到了村口,可这一次又和刚才所见的变了一个模样,一条满溢着水的小溪潺潺地向东边流去,温和的阳光散落在河面上,闪烁着金灿灿的波光。

刘平惊奇得像半截木头愣愣地立在那里,孩子踢了踢他的小腿提醒着:“打完水快回来,天黑前你就找不到路了。”刘平缓过神来,迅速地打满了一桶水,吃力地拎了回去。

回到老妇人的家里,刘平向老妇人诉说着他的所见所闻。老妇人听了,她的嘴角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告诉刘平:“这小溪水啊,不是人人能打得到的,想让小溪里有水,你首先得让这里有水。”说着,她用手指指了指刘平的胸前,刘平似乎明白了什么。老妇人又说道:“你明天再去试试吧。”

第二天的村口还是像他昨天独自来时那样不留情面地荒芜着,今天再也等不到孩子的出现了。刘平重新踏上拱桥,他静静地面对着这条河道,河道上的土地裂缝错纵交织着,似乎等待着刘平的滋润。两滴淡紫色的泪水,从他的眼角边流淌了下来,瞬间滋润了刘平脚下的土地。顿时,溪流水不断地向西边涌来,同时裂缝中也溢出了水。不一会儿,青草逐渐从溪边向四周蔓延开来,枯木又恢复了生机......

4

  “起来吧,最高法院已经通过了你的案子,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管告诉我。”刘平的耳边突然想起这一股陌生的声音,眼前的这一切几乎又是在瞬间崩塌了,他再一次揉了揉眼睛,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法警笼罩在他的视线前。

  “我没有什么想做的,我只希望我妈身体健康。”刘平从未像现在如此平静过,他又顿了顿,说道,“麻烦你,替我在我爸坟前送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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