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上河沟传(41)刘传柱(二)
这是一个叫上河沟的地方,坐落在北纬四十四度左右、中国东北那个幅员辽阔的大平原上。上河沟很小,只有四十几户人家。在行政单位上来讲,是最小行政单位——村,更下一级的单位,叫做屯。东北的地方非常大,人口却不多,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为了方便农业生产,这种小小的屯就像散落的棋子一般,分布在东北平原这个大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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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上河沟传(40)
屯子里做干豆腐的不少,但刘传柱是最上心的一个,是最把做干豆腐当事做的一个,他做的干豆腐远近闻名,从年轻时候背着,到后来骑着自行车,到现在开着三轮电动车,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到现在五十出头的小老头,除了过年会停下十天八天,其它时间就没有停下来过。
屯子里流传着一个很多年以前关于刘传柱的一个让人们听了都振奋的故事。说还是刘传柱很年轻的时候,每逢镇上的大集,刘传柱都会做比平时多一倍量的干豆腐,推着到集上卖。在镇上的大集就算刘传柱的干豆腐比平时多上一倍,但也不愁卖,镇上的大集一般也就是一个上午时间,到了中午就散集了,而刘传柱的干豆腐根本不用到中午就可以卖个精光。
大镇上的大集,一起卖干豆腐的还有六七个人,他们的豆腐就说不好了,有的连一半都卖不了,大集结束了,还得下屯去卖,有的就得等到刘传柱卖完,走了,才会多卖些,所以这些总是跟刘传柱憋着劲。终于有一次,有一位的劲憋不住了,非要跟刘传柱比试一下谁的干豆腐好。刘传柱也是个气盛的人,还怕别人比了,说比就比,一点也不含糊。
比什么呢,眼晴已经看到过的就不比了,薄厚、颜色什么的这些一眼就能看清楚,这哥们儿自知可能也比不过,所以,他要比豆腐的劲儿性,就是豆腐有没有劲道。他说他的干豆腐卷起来之后,然后再缠到胳膊上,再把干豆腐甩开,干豆腐不会被扯断。说完他就小心翼翼的把他的两张干豆腐卷在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把卷好的干豆腐缠到自己的胳膊上,因为是两张干豆腐,在他胳膊上也就缠了一圈,然后,他又轻轻地一甩胳膊上的干豆腐,生怕把干豆腐甩坏的样子。待干豆腐甩开之后,他马上打开了干豆腐,确实没有被甩断,结果他在围观人们的叫好中得意满满地看着刘传柱,那意思你的干豆腐行吗。
这个怎么会难住刘传柱呢,刘传柱对自己的干豆腐更充满自信,还没等叫好的声音停下来,就扯过来一张自己的干豆腐也没怎么卷,就直接在自己的胳膊上缠了两圈。在胳膊上缠好了之后,刘传柱高高的举着自己的胳膊给围观的人们看,那意思在说你们都看好了呀。大约他觉得大家都看到他的胳膊之后,突然猛地在空中摇动自己的胳膊,干豆腐随着他胳膊的摇动飞快的向外旋转,在胳膊上打开,打开之后,还在手里旋转了两三圈,刘传柱才停下来。然后,刘传柱的干豆腐经过这样折腾,也没有被甩开一个小口子。看热闹的人这回不仅要叫好的,还响起了一阵掌声,还有几个人一个劲地起哄,哄的刘传柱的对手一阵脸红,一阵脸白的,从那次比试之后,他都不怎么再去大集去卖干豆腐了。
刘传柱对于豆腐的上心,不只是做干豆腐上,他的豆腐房也是非常上心的。跟屯子里其它做干豆腐的随便有一个房子就能做干豆腐不同,刘传柱单独给自己盖了一个起脊的豆腐房,豆腐房里装了两个大排风扇,面积有农村的房间两个里屋那么大。豆腐房里面也很宽敞,工具安排也是井井有条的,用什么工具非常顺手,干起活没有什么很碍事的地方。刘传柱和媳妇儿都是干净人,所以豆腐房也一样非常干净,好多人家的豆腐房,一进去就有一种浓重的发酵的臭味,那是没有清扫干净的豆浆或豆渣发酵变臭的味道。而刘传柱的豆腐房里基本没有这个味道,满鼻子是比较新鲜的豆浆掺杂着泡豆子的味道。
刘文一走进老叔的豆腐房,看着豆腐房里的工具,闻着豆腐房里的味道,一种强烈的怀旧情绪涌上心头。小的时候他经常和双一、全一他们一起到老叔的豆腐房里玩,老叔就给他们舀出一大水舀子的豆浆让他们去喝,那味道就别提有多美了。等上了初中、上了高中,觉得总上老叔家豆腐房白吃豆腐、白喝豆浆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不怎么来了。但,这时候刘传柱却总叫他们,有时候甚至是来拉的,把他们叫到豆腐房,给他们豆腐吃,豆浆喝,然后,告诉他们哪个工具怎么用,哪道工序怎么做。可是,双一和刘传柱自己的儿子全一没有一个对做干豆腐感兴趣的,就是文一有时候出于好奇问这问那的,有时还让刘传柱手把手的教教打豆腐脑、泼豆腐或揭豆腐之类的活。每每这个时候刘传柱都非常高兴地教文一,不住地夸文一是做干豆腐的好手,当然,刘文一对于老叔的夸奖是不会往心里去,因为他不过是好奇,也没有真心要做干豆腐。
刘传柱带着刘文一进了豆腐房的一个小仓房里,里面放着已经落了全是灰的一套做豆腐工具。
“这还是你第一年高考没考上的时候,我给你买的一套工具呢,结果我刚买了工具你就交钱复读去了。”刘传柱有点儿伤感地说,“然后,这套工具我一直没动过,一直放在这里。”
刘文一没有吱声,但心里却涌上来一种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鼻子有点儿酸酸的,这事他听他爸刘传盛说过,但他却没见过这套工具,没有想到刘传柱还一直留着没动过呢。
“你们小的时候,你、双一、全一都在我豆腐房玩过,我都教过你们做干豆腐,就你机灵,一教就会。”从小仓房里走出来刘传柱继续说。
“实际那时候我也是玩。”刘文一深出了一口气说。
“你二大爷家二姐夫结婚的头两年,没啥干的,跟我做了两年的豆腐,他要用你二大爷家的驴圈做豆腐房,我说那哪能行啊,不一股驴粪味,再说我这豆腐房够大,有地,还用单找豆腐房。你二姐夫也机灵,打豆腐脑泼豆腐手可麻利了,在我这豆腐房里也挣了两年好钱,可是你二姐夫身体不好,第二年冬天有一天下大雪,推着自行车差点给他累吐血了,然后就不干了,实际上坚持坚持也就过来了,多大的雪我没见过。”刘传柱继续说,然后,指着墙挂着的一个泼豆腐的瓢说,“这个瓢就是你二姐夫当年用过的泼豆腐瓢,我一直留着呢。”
“这你还留着呢,都多少年了!”刘文一更有些惊讶了。
“得留着呀,这叫念想儿。”刘传柱皱着眉说。
刘文一又看了一眼那个泼豆腐瓢,没有说话。
“你要是什么时候回来创业呀,老叔这些东西都给你留着,咱们上河沟屯别的不敢说好,就是水好,做出来的豆腐就是比别的地的好,你老叔给你做师傅,你就开个豆腐房,保准你能挣钱。”刘传柱继续说,“你老弟全一不听话,死活不做豆腐,非得整个破出租车开,还住在街里不回来了,要不我早把豆腐房给扩大了。”刘传柱有些心事重重地说,“要说扩大豆腐房,我把扩大豆腐房的地都留好了。”
说着,也不由得刘文一愿不愿意,刘传柱把刘文一领到了后院。
“就这片地方,盖多大的豆腐房都能盖。”刘传柱指着后院墙外大约有半亩地样子的地方说,“前几年,老张家把地边的那几棵树给砍了,要把这块地连起来,用好地跟我换,我都没换。”
“老叔,那你就自己干呗。”刘文一说。
“不行了,我老了,现在没事这腿就疼。再说现在做生意,都得懂什么市场销售啥的,我哪会这些呀,脑子早就不够用了,做小豆腐房行,往大干就不行了,要是我再年轻个十几岁,我就敢干。”刘传柱叹口气说。
“也是。”刘文一附和了一句。
“这干豆腐生意中干,你们年轻,街里朋友也多。”刘传柱开始鼓励刘文一,“你要是钱不够老叔跟你一起出钱,然后,有老叔帮你带徒弟,保赚不赔。”
这时候天色已经半黑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刘文一老婶儿提着一个土篮也来到了后院。
“行啊,别见谁都说你的伟大梦想,人家文一都去北京工作,还能回到你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呀。”一听刘传柱在鼓励刘文一回来做豆腐,刘文一老婶儿没好气地说,“这天都黑了,赶紧回屋吧。”
刘文一急忙抬头看看天,一看真的不早了,就跟老叔老婶儿打了个招呼回家了。刘传柱还没说尽兴呢,想让刘文一回屋再唠一会儿。刘文一说天都黑了,当街都是雪,挺滑的,有时间再过来。刘文一这么说了,刘传柱也不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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