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圃翁曰:圣贤领要之语,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危者,嗜欲之心,如堤之束水,其溃甚易。一溃则不可复收也。微者,理义之心,如帷之映灯,若隐若现,见之难,而晦之易也。人心至灵至动,不可过劳,亦不可过逸,惟读书可以养之。每见堪舆家平日用磁石养针,书卷乃养心第一妙物。闲适无事之人,镇日不观书,则起居出入,身心无所栖泊,耳目无所安顿,势必心意颠倒,妄想生嗔。处逆境不乐,处顺境亦不乐。每见人栖栖皇皇,觉举动无不碍者,此必不读书之人也。古人有言:扫地焚香,清福已具。其有福者,佐以读书;其无福者,便生他想。旨哉斯言!予所深赏。且从来拂意之事,自不读书者见之,似为我所独遭,极其难堪;不知古人拂意之事,有百倍于此者,特不细心体验耳。即如东坡先生役后,遭逢高、孝,文字始出,名震千古。而当时之忧馋畏饥,困顿转徒潮、惠之间,苏过跣足涉水,居近牛栏,是何如境界?又如白香山之无嗣,陆放翁之忍饥,皆载在书卷。彼独非千载闻人,而所遇皆如此!诚壹平心静观,则人间拂意之事,可以涣然冰释。若不读书,则但见我所遭甚苦,而无穷怨尤嗔忿之心,烧灼不宁,其苦为何如耶?且富盛之事,古人亦有之,炙手可热,转眼皆空。故读书可以增长道心,为颐养第一事也。
记诵纂集,期以争长,应世则多苦,若涉览,则何至劳心疲神?但当冷眼于闲中窥破古人筋节处耳。予于白陆诗,皆细注其年月,知彼于何年引退,其衰健之迹皆可指。斯不梦梦耳。
译文
圃翁说:做圣贤要领的话,说:“性情之心容易因为自私而难以公平,所以会增加危害;义理之心容易隐藏而难以敞明,所以常常隐约细微不显示。危害的人,贪图享乐的心,犹如抵御洪水的堤坝,击溃它是很容易的。一旦击溃就不能修复了。细微的人,公理与正义的心,犹如用布幔遮蔽灯光,若隐若现,见它难,但遮蔽它很容易。人心是最灵活最容易改动的,不可以过度劳累,也不可以过度安逸,唯有读书可以养心。每次看见风水先生平日里用磁石养针,书卷乃是养心的第一妙物。清闲安逸无所事事的人,每天不看书,在日常生活里,身心没有栖息停靠,耳目没有安顿好,势必会内心本末倒置,狂妄猜想,对人生气不满。处在逆境中不快乐,处在顺境中也不快乐。每每看见人就会惶恐不安的样子,但行动上没有阻碍的人,这肯定是不读书的人。古人说:扫地焚香,清福(清闲安逸的生活)就有了。有清福的人,会以读书作为辅助;没有清福的人,就会胡思乱想。这句话说得对啊!我深度赞赏这句话。况且向来不如意的事,不读书的人看了它,就会觉得这事是我独自遭受,非常的难以忍受;却不知道古人不如意的事情,比这更差一百倍,只是没有细心体验罢了。就好像苏东坡先生死后,才遭到宋高宗、孝宗两位帝王推崇他的文章,名震千古。而他当时忧虑和害怕他人的诽谤讽刺,担忧被谗言中伤,生活艰难窘迫,在广东潮州和惠州之间辗转迁移,苏东坡曾赤脚蹚过河流,靠近牛栏居住生活,这是何种境界啊?又好像白居易没有子嗣,陆游忍受饥饿,这都记载在书卷中。他们难道不是千年里有名望的人吗?但他们所遭遇的大都这样不如意!心志专一地平静心来观察,就会发现人间不如意的事情,都可以完全消解了。如果不读书,就会只看到自己遭遇得更苦,内心会无穷无尽的恼怒,高温炙烫般的不安宁,为何我会这样苦呢?况且富贵荣华的事情,古人也曾有,有财有势者气焰逼人,可转眼皆为空。只有读书可以增长人的理义之心,是保养的头等事。
背诵,编撰汇集文章,随着时间的增长,.应付世事则多苦,若博览群书,有怎么会劳心伤神呢?只不过在空闲时,用冷静理智的眼光看破了古人的关键所在罢了。我对于白居易,陆游的诗,都仔细的备注它们的年月,知道他们是哪年引退,他们的强健或衰颓的迹象都可以指出来。就不是昏乱的样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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