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娟内心的火突突地燃烧着，她拿起了鸡毛掸子直接打开浴室门，怒目圆睁，不给王文文任何的时间，就直接一掸子扫过去，嘴里也如机关枪扫射已经呆愣住的王文文。
  “王文文！你居然给我考36分！36分！你不嫌丢人啊！”
    “你看看隔壁家的王玫，人家考的分！你再看看你！要学习，学习不强，要能力，你有屁的能力啊！”
    “还有你卷子上写的刘晚是谁！还画个心！学别人早恋！好啊，我打死你！看你还早恋不！”
    “我看你就和你那关在监狱的爸一样，都是一个性子！”
  “你索性别高考了，高考也是给我丢人！”
    李美娟边说边打，王文文看着暴怒的母亲，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疼痛，泪水争先恐后的夺眶而出，她知道她该躲开，躲开疼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就那么站立在那里，紧紧压抑着嗓子就要崩溃的声音。
    她的眼泪与身上的水珠滑到一起，滚落到地面。
  “你给我说话啊！怎么不说！我怎么生了你个王八蛋，呵，也怪不得，你身上流的不就是你爸的血吗？”
    “我当初怎么不打了你，就不用今天受苦了！就知道哭哭哭，你哭丧啊，你妈还没死呢！”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音，以及催促李美娟一起上晚工的声音。    李美娟瞪了王文文一眼，放下鸡毛掸子，迅速收拾着工作需要的工具和同伴一起去上晚工。
    王文文关上浴室的门，终于忍不住蹲下大声的哭了起来，她使劲儿地掐着自己，希望停止哭泣，可是没有办法，哭令她变得头晕脑胀，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现在就像脱离了自己的躯体，剩下的只是一个依靠本能的野兽。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她扶着墙壁缓慢站起来，王文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依然青涩，但胸前还是有两块凸起，下面有黑色的毛，看着这样的身体，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暗自唾弃道“恶心死了”。
    王文文一点点穿好衣服，不去管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看着空荡的屋子，知道今晚李美娟会在外面工作一整晚。
    她打开卧室的门，看着地上被翻乱的书本和揉成一团的卷子。王文文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住，但没有成功，泪水还是从她的眼眶滑出。
    她拿起已经已经揉成一团的卷子，那是一张已经讲过的物理卷子，她想到，已经不重要了。
    但还是一点一点地仔细展开，看了很久不知道是盯着分数还是自己在上面写着的那个名字。
    泪水滴到卷子上，王文文视线转移到泪滴掉落的地方，想要勾起一个灿烂的微笑，但是没有成功。
    王文文最后将卷子折叠好，熄灭了灯，在黑暗中走回到床上。
    第二天依然按部就班的来了，王文文听着窗户外的鸟叫声，睁开了眼睛，迅速洗完漱，煮好饭。
  这时李美娟也回来了，满身大汗的她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饭碗，立刻将工作用的工具放到一边，坐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王文文也坐好拿着筷子吃饭。
    饭桌前是良久的静默，王文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又似乎放弃了，不过沉默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王文文嗫嚅着说道:“妈，你看我也不是学习的料，我…我可以不用高考……”未等王文文说完，李美娟抬头瞪了一眼王文文，在桌子下狠狠踢了一脚“不高考你想干嘛？让我养你一辈子？”
  “不是，我只是想到时候毕了业，拿到高中毕业证，找个工作，到时候你不也是轻松了吗？不用这么白天黑夜两头转……”
  “那我还得谢你了，你觉得你高中毕业能找个什么工作，那些欠的钱能还完吗？”
    看到王文文似乎还要说什么，李美娟一句拍板:“大学你必须上，你大学费用听说银行可以借，到时候是你还，除了银行，大学学校也能给钱，生活费你到时候高考暑假自己打工，有了大学毕业证，工作也好找，咱家的债务到时候也可以少点压力。”
    说到最后，李美娟的声音渐渐有些降低，但依然是那副强硬的态度，夹着菜继续吃饭。王文文见此，也只能闭嘴不再说话。
    李美娟从口袋里拿出今晚工作挣得钱，从里面拿出几张，给了王文文当生活费。
  王文文握紧手中的钱，突然又有种想要哭的欲望，她紧紧咬着嘴唇，尽量摆出轻松的样子，和母亲告别。
    王文文知道自己爱哭的毛病并不好，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眼泪总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当以为自己已经哭干了，但下次还是有眼泪让她难堪。
    王文文迅速挤上了公车，背对母亲，车开远后，才回头看了一眼母亲。
    母亲正与人笑着谈话，表情自然到让她误以为这个家从未发生过任何翻天覆地的事，至少她这时从母亲的表情上是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母亲内心的痛苦与她一样，从未消失，即使已经两年了。
    “报告”
    “进来”，办公室里面传出年轻女教师的声音，王文文正疑惑老班怎么叫自己过来，她心里有些不安。
    但依然乐观想到，可能是自己期末模拟时第一名，老师要额外表扬她，哼，刘晚那个小东西，这次肯定还是第二，万年老二，想到刘晚的表情，她哈哈哈的笑了出来，抬头看见的却是班主任奇怪却又严肃非常的表情。
    老师叹了一口气，“你妈刚才电话给你请了假，你家……你家出了一点事，”说着，老师拿出写好的假条，继续说道“给你，你……，到时候没有什么事，尽快回来，……虽然现在才高一，学习上不要分心。”
      王文文心中的不安不断增大，但她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家里有什么老人去世了吗？不可能吧，以前身体检查也没出现什么问题。
    似乎看出王文文的疑惑，班主任无奈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高考一定要加油！熬过来，就好了。”
    回到家后，母亲的眼已经哭肿了，她看着自己，无助可怜的样子，就像人生已经永远陷入了黑暗。
    车里人挤着人，空气仿佛被胶水狠狠缠绕着，夏天的闷热在车厢内怎么都散不出去。
    车上坐着的人悠闲地玩着手机，又或者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当中，又或者是与旁边的人小声交谈着，偶尔庆幸地抬头看一眼车上的状况，看着拥挤不堪的车厢，心里陡然涌现出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的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
    王文文费劲儿地将右手够向车上的吊环，但当她看见自己腋窝，羞愧的红色很快漫上来了，她立即放下手转去握住旁边座椅。
    但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她猛地回头，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
  她长吁一口气，以为自己只是压力过大，造成的幻觉。
  王文文并不像多生事端，因为从她上车的开始便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车上的很多人都是一个村子的，即使是邻村也会知道……，毕竟，是那样轰动的丑事。
    王文文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开始伸手咬指甲，她想要通过一些事让自己摆脱影响。
    旁边的售票员看王文文脸色苍白，有点担心眼前的女孩，这个孩子从小学就一直在外边上学，刚开始每次坐每次吐，后来好点，但也每次都是苍白着一张小脸，后来又发生父亲那样的事，唉，想此，售票员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是不是又晕车了？”
    王文文听到旁边售票员阿姨说的话，转过头，又是这种奇怪的眼神，一种仿佛上帝的怜悯，而自己就像一个煎熬挣扎的可怜虫。
    她并不需要！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那是别人的好心。可她心里却怎样都厌恶别人那样的看自己，有什么可怜，本就是罪有应得。
      她喃喃自语道：“本就是应该的。”
      “嗯？你在说什么？”售票员疑惑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没有听清，声音太小了。
    “没什么，”在王文文思及晕车的时候，关注车的时候，车的味道涌入她的鼻间，嗓子里仿佛有异物让她感觉恶心想要呕吐，突然她控制不住干呕一声，四周的乘客立刻看向她，不着痕迹地远离，以一种成年人的成熟。
    王文文干呕完看着售货员，有气无力的说:“嗯，有点难受。”售货员连忙让旁边座椅坐着的人，打开窗户。
  感受着从窗户透过来的风，想着自己刚才的表演，没错，是的，表演。
  但难受也是真的难受，不过每次坐车都是一样的，并不会造成真正地呕吐。她的过分表演让她自嘲。
    突然王文文定住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遇到公交痴汉了，后面的咸猪手似乎还没有放弃，王文文往后瞥了一眼，看见咸猪手的主人，一个戴着眼镜，老老实实的中年人，就…就像她那个已经进了监狱的父亲，老老实实的老实人啊，王文文握紧了拳头，她想要一拳打死后面这个男人，也许除了被冒犯，还有对父亲的恨意。
  她恨，是真的恨，咬牙切齿的恨，恨那个人让自己的家庭变得一团糟，但那个也是她的父亲，一个曾经拉着她，小心保护她的父亲。
  最终她松开了拳头，只是抬起脚往后死死的踩了下去，后面的人痛呼一声，使劲儿地将女孩推开。
    这点闹剧并不会引起车厢人的注意，引起的也只是旁边几个被波及到的人，他们疑惑看着这两个人，但很快注意力又被其他吸引住了。
    王文文并不想节外生枝，便也只是沉默，坐到刚刚空出来的座位旁，脑部放空望着窗外略过的树、田地、房子以及森严矗立着的监狱……
    教室门前。
    王文文从外面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有些犹豫是否要进去，因为就算她一个人选择了沉默，但她不想让别人被迫选择沉默，看着面前挂着高三五班牌子的门，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
    原本吵闹的教室，在看到女孩的那一刻，变得异常的安静和尴尬。
    看着站在桌上和后桌张牙舞爪的赵成龙，还有班上恩爱的情侣刘思源、张慧正在你侬我侬说着悄悄话，后面接完水正与后边同学侃天侃地的马连姿……。他们都停下，似乎想要打招呼，但又顾忌着什么。
    王文文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在班级突然关于自己的消息满天飞的时候，她知道一切都变了！
    面对这样陌生的环境，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是便企图用愤怒对待一切。可她真的清醒过来后，她发现她孤立了全班，将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以至于现在依然无法通过界限，也许还是不通过的好，毕竟自己可是强奸犯的女儿，她这样想着。
  不过还有一个例外——刘晚，他转过头，似笑非笑说:“你简直比老班进来顶事的多啊。”，旁边的侯星听见嘻笑了几声，锤了一下刘晚，说:“看见文文姐的美貌，我们不是都惊呆了吗？”换做以前的王文文，也许一巴掌就呼过去了，但现在的她，只是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复习着课本。她似乎听到侯星叹了口气，但她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
    突然前桌刘晚偷偷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九点下课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王文文看着纸条上，思索着自己是如何和刘晚在一起的呢？难道只是因为他还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己？当初他说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像这样传了个纸条，自己也就那么答应了。她当初回了句“好的”，现在她依然在纸条上写了这两个字。
    九点的铃声响起，王文文率先出来，看着后面慢腾腾的刘晚，不由有些着急，十点半宿舍门就要关了。
刘晚看到王文文着急的样子，咧着嘴笑了，快步过来，拉着王文文的手从小路跑到校门前，看着王文文惊恐的眼睛，笑了“今天夜市，咱们去外面逛。”
  “去外面！咱们还是在学校里面逛逛吧。”，刘晚摇摇头，态度有些强硬，这让王文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刘晚，问道:“一定要去外面吗？”，刘晚点头，表情有些怪异，但还是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王文文愣了，目光不错的看着刘晚，最后头答应了。
  刘晚此刻却有些迟缓，他看着女孩，不说话，只是仿佛用自己的眼睛询问着女孩，确定吗？
  这次换王文文拉着男孩的手，走到一个低矮的墙垛旁，似乎已经收拾好心情的刘晚，看着这儿，有些怀念道，“还记得咱们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吗？”
“记得，那时候你有些吊儿郎当”
“哈哈哈，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可是个火爆脾气，只是被书包砸了下，就追着我满学校跑。”
“我们都长大了”
刘晚听到女孩的话，回头转向女孩，将手放到女孩的肩上说道:“没有，我们都没有长大……”，王文文感受到肩上越来越重的手劲儿，她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男孩今晚会说的，会告诉她的。
    刘晚从墙垛轻轻一翻过去了，在墙的另一边张开双手，笑着看向墙上的王文文:“你大胆往我怀里来，我肯定接住你的。”
王文文看到大言不惭的刘晚，最终还是跳到另一旁，成功落地。
“啊啊啊，你怎么不管人家，人家还想和你亲密接触下……”
    王文文笑着推开抱过来的男孩，两人一直沿着墙外的公路闲逛，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在两人的肩上。
男孩轻轻的握住一旁的女孩。
“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好吗？”
“……”
“文文，我们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复习吗？”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去开房吧！”
男孩说完，紧紧抱住女孩，他的身子颤抖着，可是女孩却很平静，回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可以啊。”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走进了一家旅馆，一家很旧的旅馆。旅馆的主人看见两个穿着校服的孩子走进来，似乎见怪不怪，只是扔过来一把钥匙，嘱咐说了句“别玩太晚，明天别被老师逮住。”，就又昏昏欲睡起来了。
    男孩看了眼钥匙上的吊牌121，拉着女孩走向了那个房间。
  “这里好像没有洗漱的地方，直走一张床。”刘晚喃喃说道。
  “嗯，那我们明天早起，去宿舍洗漱。”
    房间就一张床，不过似乎还算整洁。女孩看着一旁主动提起，却又局促不安的男孩，无奈叹气，先脱掉衣服，钻进了被子里。很快，男孩似乎不想示弱，也钻进了被子里。
    女孩闭着眼，感受着旁边男孩反复反转着身子，伸出手握住了男孩的手，打断了男孩反复的动作。
“我们上床吧。”
“文文，你……”
女孩看着面前犹豫的男孩，轻覆到男孩的身上，亲吻着男孩。
猛地，男孩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睡下面！”
  王文文看着刘晚拿着枕头，和自己的衣服就要下去，伸手拦住，问:“为什么，你今天不就是想和我上床吗？”
    刘晚看着面前单纯疑惑的女孩，有些生气，恶狠狠说道:“你这样一点不自爱的女孩，我嫌脏，我让你和我上床，你就上？我还怕染上什么病！”，气急败坏的刘晚胡乱说了一通，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后，立马后悔了，想要道歉，但看着女孩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还是感觉气炸了，继续说:“哼，你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实话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班里流传的消息也是我散布出去的。”
    看着王文文不变的表情，刘晚沉默了，良久，声音沙哑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嗯，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家。”
  刘晚听到女孩回答，从衣服里拿出盒烟，想了想又放回去了，盘着腿坐在地上，没在说话，良久回道“其实这又关你什么事呢，我只是……”
  “你真的不上来吗？你知道我不会反抗的。”
  “呵呵，你给我睡吧！”
  看着面前已经躺下的王文文，刘晚拿着烟走到长廊外，关好门，趴到窗户，叹了口气，一口一口的吸着烟。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好了，她依然是她的第一，自己也会追着她不断进步，也许到时候会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躺在床上的王文文不会忘记那天的事。
  那天天气很好，但她却浑身寒冷，跟着一旁献花的人，走到了两个女孩旁。
    那两个比她岁数还小的女孩，一起安静的躺着，殡仪馆化妆师可能希望两个可怜的女孩，能在天堂幸福，便给她们两个都化成微笑的样子。可是在王文文看来，两个小女孩的脸上是惊恐不已的表情，她的身体强烈颤抖着，她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便是凶手的女儿。
    慌不择路的她，看到了一旁痛哭的女孩的家人，还有刘晚。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但太阳还是升了起来。
  “你不和我一起回学校吗？”收拾好够的王文文，看着门口雕塑一样的刘晚，问道。
  “不了，我要休学一个月。”
  “……”
  “不是因为你，只是我们要搬家了，高考的时候会考的。”
  王文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刘晚。
  “王文文……”
  “嗯？”
  “你知道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用……背负太多，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王文文打断了刘晚的继续。
“嗯，那么高考加油！”刘晚叹了一口气，说道。
“嗯，你也是，高考加油。”
王文文看着刘晚似乎又说了一句话，没有听清，疑惑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啥，只是高考一定加油，别胡思乱想什么的。”

  “嗯。”王文文大步向前走去，摆着手潇洒地说着再见，脸上却是淌满了泪珠。

    王文文在心里默默说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