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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篇
1
“哟哟哟，听说没有，小李和五班那个小月好上了，咋天有人在南门看见他们手拉手咧……”小风一如既往地给我们提供八卦情报。
小李和我玩得不错，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致，忙问道：
“啥？小李吗？这小子可以呀，平时看他挺老实一人，咋谈了女朋友还不和我说……这个‘小月’长得咋样？”
“可好看了，这么说呢，至少有班花水平了。”小风说得神采飞扬。
“你见过吗，小风，每次你都这么说来着。”我有点挑逗地说。
“哎，不寿，你这么说话就不地道了——我小风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小风有点脸红地说。
“看吧，脸红了吧。”我带头起了一个哄，“哈哈哈哈……”
“我……我看到他们喝一杯奶茶……”小风有点无力地说。
“哟，喝奶茶用同一根吸管是吧，这个好像你也说过了吧。”我嘲讽地说，“好好读书吧，小风，你看看你那狗爬的成绩，还不如……”
“还不如啥？”我话还没说完，小乐老师就走了进来，紧接而至的是上课铃声。
等上课铃声停止这20秒的的时间里，这个五短身材的语文老师就熟练地完成了放下教案，板书文题的工作；而我则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呆呆地看着他写下“蜀道难”三个行楷大字。
“现在年轻人的爱情呀……”小乐老师顿了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继续说道，“怎么觉得喝同一杯奶茶就是爱情了呢？吃同一碗粉，喝同一碗汤，那都不算啥爱情：爱情应该是禁得起考验的……正如我们今天要学的‘蜀道难’一般。”
讲台下顿时哄堂大笑。
“好了，不要说话了。我们准备上课了，在上课之前我们先复习一下之前学的内容——不寿，听说你学的不错，上节课我们在作业里讲了文言文哪个重要的知识点呀？”
虽然说我平时贪是贪玩，但老师的课我倒还是会认真听的；不过他这样一问，我一时间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见我答不上来，小乐老师笑着说：“是‘意动用法’……”
“对对对，我记起来了，上节课讲了‘吾从而师之’的‘师’就是意动用法，把什么当老师的意思。”我顿时想了起来，赶忙回答道。
小乐老师笑着让我坐下，接着说：“不寿同学还是不错的……我们继续上课吧。”
我不禁坐得比以往更直了些，更加认真地听讲，生怕老师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不过小乐老师终究是没有再问到我，下课铃声响起了。
“你们说小乐老师有女朋友吗？”小风一下课就开始八卦了。
“他那五短身材，肚子大的能塞一只船，哪里会有女朋友。”
“这可说不准吧，你听他早上上课的时候说的所谓‘爱情’，应该是有故事的人吧。”
……
同学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倒是没有啥心情加入其中；比起聊这个，我还是乐意去准备一下明天小乐老师可能会问我的问题——连着两天问同一个人，这是小乐老师很喜欢的教学风格，他时常美其名曰“打破问过一次，下次就不会问的惯性提问模式”。不过他可能自己也没想到，连续提问同一个人多了，也成了一种“惯性提问模式”了。
2
第二天上午，学校组织我们去电影院看了一部红色电影《血战湘江》，这可是难得的集体出游活动，大家玩的都很开心。
下午照常上课，但我们因为看电影的缘故，大部分人都没有回家，早早地就在教室里聊着天。
“要我说呀，这种活动就应该多安排一点，比起天天在课上讲，倒不如看一场电影来得热血沸腾。”小风摆出一副领导的模样，“以后我要是当了校长，一年高低地搞个七八次活动！”
“得了吧，小风，这种电影你在家都不会去看的，也就是在学校有个气氛罢了；主要还是不用上课，是不是？”我开始了对小风的日常嘲讽。
“害，同学，你这思想觉悟还不够高，这种电影对于我这种‘国家之栋梁，民族之希望’来说可是难得的养料呀！”小风本想十分严肃地说这话，不过最后还是没有绷住，笑了出来。
“得，小风这是把毕生所学都说出来了，大家得为小风一起鼓个掌呀！”我起了一个哄，大家纷纷为小风鼓掌。
“谢谢大家，谢谢……”小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铃铃铃……”上课铃声突然响了，大家也就安静了下来，准备上课。
“第一节课是……语文！”我不禁打了个小颤，赶忙拿出语文书，看看有啥知识小乐老师可能会问的。我正想着，小乐老师就顶着他的大啤酒肚进来了，身上似乎还有一些酒味。
“今天我们不上新课，就讲一下咋天布置的习题吧，大家拿出作业本来，翻到87页……”
我丝毫不敢怠慢，赶忙拿出咋天的作业，抽屉里放着借来的参考答案，竖起耳朵开始听讲，并且时刻观察小乐老师的动作，随时准备回答问题。
“……所以这题选A，没啥问题吧？好没问题，我们就开始讲这最后一篇文言文了。”小乐老师看着这篇文章，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篇《项脊轩志》是我们以后要学的课文，在作业里出现了就当提前学一遍吧。”
看来就是最后这里要提问了，我不禁更加认真起来，不过好在手里有参考答案，也不算太担心。
“不寿，你来说一下‘先大母婢也’中的大母是什么意思，这个应该讲了很多遍了。”
果不其然，问题还是抛到了我头上，不过好在我看着参考答案，便直接回答道：“祖母。”
小乐老师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示意我坐下继续讲课。
我心想总算问完了，估计是不会再问我了，便开始走神，想着早上的电影画面去了——我现在是敢死队的一员，准备为大部队渡江开出一条血路……
老师在那里慢慢讲，我就在那里慢慢想。突然小乐老师停顿了一下，我思绪霎时间收了回来。只见他念叨着：“‘儿寒乎？欲食乎’，小孩是冷呢？还是想吃饭呢？这个细节很打动人。”接着他看了一眼门外，把教室的门带了一下，然后继续讲课。
我自认为还是反应比较灵敏的，似乎是看见他眼角噙着一点泪，不过也没多想，估计是风给吹的。
随着小乐老师继续讲，我又逐渐开始神游海外了——身中数枪的我毅然决然地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拉响了手榴弹……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句话可写的可真要命，大家想想，妻子种的树都已经长得像伞一样可以遮阳了，既暗示了妻子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又用树的茂盛衬托出自己的哀伤，多好的句子……”
小乐老师正说着，下课铃声也响了。我的思绪也从“战场”中拉了回来，下意识地赶忙看向小乐老师：这次我应该没有看错，老师正噙着泪。
小乐老师说了声下课便匆忙离开了。我心想着，小乐老师看来真有故事。
“想啥呢，不寿，晚上去打球不？”小风看我一脸的心事，接着说，“我借你的答案有用吧？”
“我……没啥，当然去打球啰；答案的事谢谢你啦。”我赶忙回答道。
“哈哈哈哈，这样不寿”小风向我位置凑了凑说，“你看我都帮你这次了，下次就少和我犟一点行不？”
“害，我当啥事呢，那不就是开个玩笑罢了——看在你‘护驾’有功，就答应你啦。”
“你又把自己当‘皇上’了是吧，你咋这么能呢？”
“无甚多说，下课球场上见！”
“谁怕你似的，球场上见！”
师之篇
1
“妈，我回来了。”小乐老师放下手上提的公文包，对着厨房里说道。
“回来了呀，快来吃饭吧。”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厨房里盛着一碗菜走了出来。
“好勒，妈。”小乐老师边盛饭边说着：“今天上课的时候听到小孩子们谈论爱情感觉挺有意思的；现在人谈恋爱都是喝杯奶茶就算数了吗？”
“害，小乐呀，现在人和我们以前哪能一样咧……话说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成家，可把我给愁死了。”妈妈有些嗔怪地说。
“我这种身材，哪有人要呀！”小乐老师有些自嘲地说。
“小乐我跟你说，像你这种事业编，在我们这种小城市要找对象还是容易的……你呀，就是不想相亲，为啥呀？”妈妈夹了块肉给小乐，接着说，“都快40岁的人了，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也不是不行……妈你就别管我了。”小乐老师弱弱地说。
“你这孩子，唉，你爸死得早，没人管得了你……”
“妈我吃饱了，先回房备课了。”
“这才吃几口，多吃点吧……”
小乐老师看了一眼饭菜，感觉实在是没有胃口，起身往房里去了。只留得妈妈在饭桌旁边一个人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个不停。
小乐老师和往常一样打开台灯，开了一瓶啤酒，猛喝了一口，俯在桌前开始备课。
“《项脊轩志》，这不是下学期学的文章吗？”小乐老师有些惊讶地想着，不过接着就是一句一句仔细地备课了。
“先大母婢也，这句拿‘大母’来问问不寿挺不错的，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学到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这种骄傲的性子得改改了。”小乐老师边想着，边往这句话后面打了一个勾。
一个小时后，小乐老师总算是把课备完了。他不由得伸了一个懒腰，却又想起了课文的最后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句话写得可真好呀……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小乐老师闭上了眼睛，过往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2
那是小乐老师读大学的时候的事了。
小乐老师从小家里穷，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在小乐老师发育的时候别说吃上什么好东西，就是饭都吃不饱，最后落了个五短身材。虽然说小乐老师长得还不错，不过碍于身材，加之他专心于学业，上大学前都少有异性朋友；仅有的几个异性朋友也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罢了。
“又是一年毕业季呀……”室友小云不禁感慨道，“小乐，你听说了吗？大四的今天就毕业了，时间可真快呀。”
“是啊，时间可真快呀，我们都大三了。”小乐老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明年我们也要毕业了。”
“诶，小乐，我听说我们这大四毕业好像有个传统——在楼上往下面扔书。”
“这没啥吧，我记得初中和高中毕业的时候也有蛮多人丢的……”
“害，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云咳了一下，说道，“我们可以去‘淘宝’呀；你陪我去，我还包了你午饭。”
“行吧……”耐不住小云软磨硬泡，小乐老师还是陪他去了。
他两刚到大四宿舍楼旁边就听到了一大堆书往下哗啦啦地掉的声音。
“毕业啦……”
“课本给我滚……”
……
宿舍楼上声音异常嘈杂，不过宿管阿姨也管不上这些毕业生了；他们如果只是扔书，到也没啥危险的，毕竟楼也就五层高；再者扔书也算是这个大学的“习俗”了。
小云带着小乐老师在楼下的书堆中搜索着“宝贝”，几轮找寻下来还是有不少收获的：小云找到了几本热门的漫画，小乐老师找到了几本不错的杂志。
楼下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不少人在“淘宝”，大四宿舍楼下宛如一个不要钱的跳蚤市场，好不热闹！
“嘭！”
一声巨响宣告了热闹的终止，四周一下子鸦雀无声；但又只一瞬间各种呼喊声井喷。
“有人往楼下扔热水瓶！”
“快看看有没有受伤！”
“谁扔的这，把他给抓出来！”
……
只见碎热水瓶旁边一个男生正护着一位女生，男生手臂被玻璃划伤四五处，女生此时正吓得发抖。
“你没事吧？”男生问道。
“没事的……”女生略红着脸回答道。
“小乐！你没事吧，流这么多血，我天，就不该叫你出来……”小云看着满手是血的小乐老师有些颤抖地说。
“没事儿，小云，这不赖你。”小乐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碎玻璃，示意小云一起去校医院。
“我可以一起去吗？”那女生脸更红了。
小乐老师愣了一会儿，说道：“可以呀。”说罢三人便在众人的目视下走向了校医院……
最后丢热水瓶的学生被抓到了，记了一次过，算是为他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虽然说小乐老师舍身救人，但毕竟也是去捡楼上丢下的东西，本身存在着安全隐患，学校并没有给予表扬，不过，小乐老师倒是和这个女生好上了。
那个女生也是大三的同学，甚至和小乐老师是同一个专业，两个人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没有时间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学习、看书，有时间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出校游玩。小乐老师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
只可惜造化弄人，两个人在一起才2个月，小乐老师甚至还没有和妈妈说起过这个女孩，她就被确诊了血癌晚期。小乐老师倒是不离不弃，只可惜1个月后女孩病情加重，撒手人寰。
至此小乐老师染上了酒瘾，身材慢慢走样。虽然他从未和他人提起这个女生，但她却一直在他的心中。
3
“铃铃铃……”
小乐老师在一声声的闹铃声中挣扎地睁开了眼睛，拿起手机一看，不料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天，咋天喝醉了吗这是。”小乐老师拿手拍了拍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刚尝试站起来，结果先吐了一地。
“妈，妈！”小乐老师对着门外喊着。
“来了，咋了这是，吐了这么多——你喝了多少这是。”妈妈赶忙把小乐老师扶了起来。
“没啥……家里有啥醒酒的吗，我下午还有课上呢。”
“我去熬姜汤。”妈妈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就去熬姜汤了。
喝了姜汤，小乐老师的醉意基本上都消了。
“吃点饭吧，小乐。”妈妈端来一碗米饭，说着，“今天你上午没课，我想着让你多睡会儿呢，没想到整出这事来……”
“没事的妈。”小乐老师扒了口米饭，却发现妈妈已经哭了，忙问道，“你咋了妈？哪里不舒服吗？”
“你爸当年就是喝酒喝多了才落下的病根，你咋喝这么多呀……”
小乐老师顿时意识到了自己从没有在妈妈面前醉成这样过，连忙说道：“再也不会了妈……”
“你要好好的，知道吗？妈就你这一个念想了……”
小乐老师眼里也渗出了几滴泪，安慰妈妈说：“不会的，再不会了，妈……”
两人哭着吃完了午饭。
下午小乐老师上课时总不免想起妈妈和之前的女友，几次差点失态，不过好在他的教学经验丰富，及时调整了过来，倒是没什么人发现。只是讲到最后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的时候，噙着的眼泪差点就落下了，不过好在铃声比他的泪先一步到。
回到家中，小乐老师总感觉心里憋着难受，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刚想拿起酒，又想到早上刚许下的承诺。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忙开门去到厨房找到妈。
“咋了这是，小乐？”
“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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