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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一轮明月悬在空中,几柳云彩静静飘在旁边,洁白的月光穿林而过,将林间的几座小屋和一块小小的泥土操场照得明亮。
树上的知了正没完没了地叫着,将那间依旧亮着灯的小屋衬得异常安静。
青年匆匆穿过操场,走进了亮着灯的小屋,一个中年男人正躺在墙角的床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张老师,孩子都送走了吗?”中年男人吃力地偏过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都安全回家了,杨先生,放心吧。”青年说着,倒来一碗热水。
中年男人无力地摆摆手,示意青年把他扶起来,说:“我不渴,只是没力气说话了。”
青年犹豫着把水放在了床头,然后搀扶着男人坐了起来。男人惨白的脸上渗出几滴汗珠,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对青年说道:“看来时候不多了。”
泪水一下子嵌满青年的眼眶,他默默地垂下了头。
“哭啥啊,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男人缓慢地说:“你来到这里,也快一年了吧。”
青年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抽泣着点了点头。
男人喘着粗气,慢慢说道:“小张啊,我走了以后,这里的孩子就都交给你了,你年轻,懂的东西比我多,我相信你能教好他们的。”
青年嗯了一声,使劲点了点头。
“特别是文莲,这孩子苦啊,生下来就没了爹,马上也五年级了,她数学不错,但语文,特别是生字词,你要多下点功夫!”
青年再次垂下了头,擦拭着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其实,来这里支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大的奉献精神,是因为一个心结,这个秘密我从来没跟谁提过,今天你在这,我就跟你说一说吧。”男人突然怅然说道。
“你知道的,十年前文莲的父亲在市里务工,有天晚上遇到了抢劫,被捅到了要害,抢救无效去世了。但是那天晚上,我也在场。”
青年突然抬起了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男人。男人盯着天花板,叹了几口气,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正好加班,走回家的时候就遇到了文莲的父亲被抢,当时几个小混混拿着刀,将他逼到了墙根。”
“那个地方靠近城中村,晚上很黑,几个小混混还带着头套,我本可以装作无事发生走掉的。但我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片空白,本能的就冲了上去。我冲到小混混和她父亲之间,用装着笔记本的公文包朝着他们拿着刀的手使劲拍下去,其中一个混混刚抬起手要捅我,就被我砸了一下,他的刀没拿稳,不小心在自己胸前划拉了一下,他疼得怪叫起来,我一听,还是个孩子!”
男人的脸上不知何时也流下了泪水,他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才继续说道:“那一瞬间我心软了,我看到那孩子的胸前已经渗出了血,举着的公文包就没有再砸下去,文莲的父亲见有人帮他,也反抗了起来,但他手里啥都没有,情急之下,那个受伤的混混拿着刀朝着文莲父亲肚子捅了下去。”
“这是我才发现,他们都是孩子,看到不断从文莲父亲的肚子上喷涌出来的鲜血,他们一下全吓跑了。”
“我后悔啊,我没想到那一瞬间的心软,就酿成如此大错!后来我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但文莲的父亲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不及时去世了。”男人捏起锤头,使劲敲打着床铺。
“第二天,我从医院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从山里赶来挺着大肚子的文莲母亲,她在医院里哭得撕心裂肺,央求着医生再救一下她的男人。我想过去安慰一下她,但我始终没有勇气。”
“可笑的是,因为这事我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公司和社区都给我发了奖励,市里的媒体不断来采访我,走在大街上总是有人认出我。但这些虚假的荣誉对我来说就像刺骨铭心的折磨,我始终忘不了文莲父亲临死前那种不舍的眼神和她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
“后来我听说,抢劫的几个孩子都是进城打工的,躲了两天就去自首了,捅人的那个因为故意杀人,年龄不大,判了九年。那时我意识到,要是没有心软,可能我救的,就不只是文莲的父亲。”
“我再也没有心思上班,便向公司请了假,整天呆在家中不出门,后来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了支教的新闻,突然萌生了支教的想法,我想为我那一刻的心软赎罪,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我想陪伴文莲的成长,让她减少失去父亲的悲痛,也想教育更多的孩子,让他们走出大山,不会再误入歧途。”
青年已经泣不成声,他撩起衣角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圈,抬起头,看着男人郑重地说道:“杨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孩子都带出来的,特别是文莲,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我相信你,从你来到这里我就没怀疑过,你的身上总有一股年轻人没有的韧劲。”男人欣慰地笑了,“总有一天,这里的人也会叫你一声先生的。”
说罢,男人笑着在青年的胸膛上轻轻拍了几下,用沙哑得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对他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青年惊讶地看着男人,胸口的刀伤仿佛又刺痛起来,他紧紧握住了男人的手。
月亮逐渐西斜,窗外的知了声也渐渐稀疏了下来,不知名的鸟儿开始在林间歌唱。最后的时光里,青年一直坐在床前陪伴着男人。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林,穿过窗户,照亮青年的脸庞时,男人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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