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黑与寂

作者: R小鲸 | 来源:发表于2023-07-22 17:49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九期:夫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开一辆车。在立交桥下,出了交通事故,我整个人飞了出来,那个时候,好像每个人都有实体,他们瞪着眼睛,弯着腰,或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惊醒时已淋了一身汗,焦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怎么了,春子?”

    我摇摇头,天还黑着,于是翻了个身,睡意立马侵占了我。身边的他已坐了起来,说要去上班了。我点点头。

    他出去之后,身边还是黑着。不多久,我起来,让智能音响放些音乐,抒情的。以前放摇滚,没听到敲门声,被臭骂一顿。

    敲门声响,我出去接,泛着热气的快递餐交到手上,关上门,世界又变得漆黑一片,于是摸索到客厅去吃。

    没有葱姜蒜醋,是我喜欢的口味,很快吃完了,丢到垃圾桶,然后坐着发呆,有时候也胡思乱想。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碰到的他,本跌跌撞撞地,想把一切甩到身后。一个跟头,他扶住我说,“你没事吧?”

    我在地上撒泼打滚,说有事,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妈妈找上来,不断跟人道歉。把我领走,力气很大,我竖着耳朵听他的声音,听到一声浅而细的“再见”。

    妈妈把我交到他手上时,不止一次地反问他,“你知道她眼睛看不见的吧。”

    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笑着,点头。

    结婚没有婚礼,草率地领了证,他扶着我去的。

    有一天他放假,我在客厅坐着,听音乐,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总和一个鱼写信?”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是鱼,是鲸,而且能在天上飞的那种。”

    他说,“我以前也经常写信。”

    “给谁的?”

    他不说话,发出一些响动,然后说,“你的鲸它会做什么?”

    我说,“它会降雨,或者让天晴。只要它想。”

    他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它会来陪你吗?”

    我摇摇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它就走了。”

    他问,我答,一直是这样的对话模式。偶尔,我也会问他,沉闷的空气让人不安。

    不记得是第几天了,他让我张开手,要给我惊喜,我犹豫地缩着双臂,什么东西蹭到我胸前,一时之间,毛毛虫,狗屎,苍蝇,抹布,鱼,世界上所有讨厌的东西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抱住头,恐惧地大叫起来。

    想起我朋友在结婚前百般地阻拦,“你说他看上你什么?”

    “我...不知道。”

    “一个陌生人,要和一个瞎子结婚,不是为了欺负她,好玩儿,掌控欲,是为的什么?”她继续说,我的心扎了一下,但话糙理不糙,我说,“没有他,谁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春子,春子!”他掰我的手,死命地握着,掰不动,喊了几句,然后叹了口气,慢慢离开。

    我眨眨眼睛,干涩的幻觉汹涌地浮现。我伸出手去,好像要抓住什么,摸到了,他似是把那惊喜留下来。光滑柔软,毛绒的,流线型,有鳍,一拳下去就扁,然后慢慢复原,我拿着它擦眼泪,是鲸的玩偶。

    “降雨够了,也该天晴了吧!”他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时间久了,对家里物件摆放的位置一清二楚。和他的对话,也丰富起来。

    有天晚上,我们都躺下,各盖各的被子,我鼓足了全部的勇气,问他,“你为什么要和我一块?”

    “春子,你记得持亭吗?”他转过来说。

    我点点头,“记得,不就是你吗?”

    他说,“还有呢?”

    我摇摇头。努力地想,问道:“你以前认得我?”他没有回话,在黑暗中,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以前认得我,这毋庸置疑。我心里已涌现一千个想法,在让我眼睛致残的那场交通事故里,他也扮演着一种角色,和我结婚,源于内心的愧疚和补偿。又或者,他是贪图那笔赔偿金,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当作谋利的工具。每一个晚上,他未曾对我越界,即使对夫妻来说,那种事已不算越界。他的目的扑朔迷离,而我害怕得知答案。

    关于他,除了样貌的每一个细节,都像家里的物件一样,被我牢记。他的脚步声轻缓,带着犹疑,靠近了,肥皂水的气味若隐若现,声音沙哑,头发柔软,瘦了些,戴着眼镜,每晚睡前,眼镜摘下来放到床头柜,发出清脆的嘎达一声。他习惯出门前大声地告知我,拿钥匙开门前总要先敲敲门。我喜欢呆呆地坐在餐厅,听他在厨房剁肉和菜,再在锅里滋滋冒油。领导要他赶工,他把头挠得沙沙响,踩拖鞋晃去书房。有时候打翻水杯,弄乱餐具,我骂他不长眼睛,他嘿嘿傻笑,手忙脚乱把东西归位。

    以前占据了我整个世界的,是黑暗,可是脑子里多出了他的影子,慢慢挤占起了黑暗的空间。我感受到了对他的爱。而他对我的情感,成了我害怕触碰的不毛之地。

    止住胡思乱想之后,我摸回卧室,脚下绊到什么,伸手拿起来,好像是耳机。如被雷击,“助听器”三个字响彻脑海。一切如浓雾散开,清晰明了。

    我告诉老师,班上有人欺负一个戴助听器的同学。批评无用,老师商量,打算把他转走。走之前,那个男生应我要求,摘下助听器,伴着整个世界的沉寂,我说,“我喜欢你。”然后清嗓,做手势让他戴回去。

    那晚持亭回来,我埋怨他不早告诉我。他默默地笑了,“是你冲我表白遮掩在先。”

    我吃了一惊,“你知道?”

    “口型,还有我不是聋子,只是有听力障碍。”

    “你对我,到底...”是同情吗。

    “我以前经常写信,给你。”他说,“我一直在等,等你想起来。”

    原来他也害怕,我和他的成婚,只是因为没有选择。

    我小心翼翼地投进他怀抱,用指尖在他背上抹出“I love u”的字样。

    他紧抱着,在我背上划,划了半天,不知道划什么,我忍不住笑,把他手拍掉,“痒死了”。

    他嘿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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