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玩笑
陆婷第一次看到她熟睡的样子，像未出世的婴儿，细瘦的四肢蜷缩在沙发上，长发遮挡了半张脸。
她从不在床上多待一会儿，顶多在床尾盘腿坐着。
要么抽烟，要么吃糖，要么边抽烟，边吃糖。
一个特立独行的漂亮女孩，活得像颗悬浮的星球。
陆婷弯下腰，试着用哪种姿势能把人抱起又不吵醒。
手刚伸到腿部，该死的闹钟又响了。
她手脚慌乱的找铃声爆发的位置，终于在冯薪朵蜷缩的小腹上摸到手机。
可是人也醒了。
“还要？”
大眼睛刚睁开，张嘴就说让人耳根发热的怪话。
手机还在小腹上震颤，波动的频率如同穿越时的热浪引起的震荡。
陆婷挪开身子，把空间让出来。看她穿衣服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由说出了心中猜想，“你和有钱的女人交往过。”
“谈不上交往，顶多算来往。”冯薪朵并不避讳。
“你这样的女孩，就是她们余生最渴望的样子。”
“渴望是种欲望，最后还不是床上这个样儿。”
听她淡漠的语气流露出一丝无奈，陆婷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夜里只有一个女孩子在便利店兼职太危险了，万一遇到打劫怎么办。要不...”
还是别干了，又不是养不起你。
冯薪朵笑着岔开话，“现在都是电子支付，谁还用现金。打劫的进来抢什么，黄金冈本吗？”
她总有办法让人开心，无论用手还是用嘴。
有的玩笑就像咒语，只是不说，事情就不发生了吗。
冯薪朵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吓醒，从漫画书上抬起头，一盒黄金冈本塞到她眼前。
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来抢劫黄金冈本。
“快点！”
男人语气焦躁的催促着，太阳穴青筋凸起憋得快爆炸，油头不知被谁抓的凌乱不堪没了造型，衬衫领口沾着新鲜的口红印，脖子上还有几道指甲的划痕。
冯薪朵揉揉眼，这才看清男人急躁的脸。
她不急不慢的给黄金冈本扫完码，确认价格后，面带微笑的扫了男人手机上的支付码。
男人看都没看，抓起冈本踩着粉色的小码拖鞋跑出便利店，姿势别扭的冲进对面小区。
冯薪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月24日12点01分。
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大花你看，一个人的冬天也很难熬。
“喂。”
陆婷揉着太阳穴，放下三明治，敲敲柜台。
冯薪朵不知在看什么漫画，笑得前仰后合，竟然没看见她。
小丫头三天不收拾，皮痒痒了吧。
“看什么笑成这样，小心以后长眼角纹。”
冯薪朵意犹未尽的收起了漫画，“你不懂。”
陆婷撇撇嘴，付完钱赖在收银台不走。
漫画有什么看不懂的，大不了她也看，不信看不出笑点。
冯薪朵看她这架势是要在这吃完三明治，起身热了一杯牛奶给她，顺便讲了个笑话。
“昨天半夜真来了一个打劫的。”
陆婷手一抖，三明治差点掉地上。
“你，你没事吧？！”
冯薪朵摇摇头，点了一根烟，所有画面的细节历历在目。
“我没事，人家是来买黄金冈本的。”
虚惊一场。
陆婷恨不能把牛奶泼她身上，“那你说打劫。”
“对呀，带着冈本去打劫，多安全。”
“哈，什么鬼！”秒懂的陆婷不禁笑了，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了。
冯薪朵吐了口长烟，接着讲，“主要是一盒冈本，我收了他三倍的价钱他都没发现。”
陆婷愣住了，“三倍？竟然没发现？”
冯薪朵点头，想起那个男人一脸尿急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可能，那会脑子都硬了，急着跑出去的样子像个唐老鸭。”
说完她还模仿唐老鸭撅着屁股的的跑姿，跑完两个人纷纷捧腹大笑。
陆婷越想越觉得搞笑，一盒冈本卖出三倍的价，不愧是舌灿莲花的冯薪朵，看来以后带她做生意不愁赔本了。
冯薪朵站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肺里快没了氧气，笑得眼角都是泪。
一群生龙活虎的高中生拥进便利店打断了这段撕心裂肺的笑声。
冯薪朵回到收银台开始工作。
陆婷吃完东西，看她一时半会忙不完，打算先回去，临走前冲她指了指自己家。
冯薪朵点点头，含着笑目送她走出便利店。
那晚陆婷没喝酒却睡的很沉，沉到没听到冯薪朵来的敲门声。
中午起来后，外面就开始刮风，风大的像是非要刮走点什么。
出门前，她去床头柜里翻出一把备用钥匙，顺便把床头那盒没拆封的黄金冈本拿走。
下楼路过垃圾桶，冈本和空的啤酒罐一起丢了进去。
戴好围巾，裹紧大衣，小跑到对面的便利店。
“朵朵，我来啦！”
陆婷信心满满的走进便利店，收银台里哈欠连连的却不是冯薪朵。
“朵朵呢。”
小赵翻着杂志，头也不抬懒洋洋的问她，“什么朵朵？”
“冯薪朵啊，之前在这兼职，大眼睛很漂亮的女孩，你应该认识的。”
“哦，走了。”
“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不干了，爱去哪去哪呗。”
这么冷的天她会去哪。
从便利店出来，大风越吹越猛，陆婷的头嗡嗡作响。
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孩，长发，身形很像她。
陆婷跑过去拉住人，没想到是和冯薪朵约会的那个女孩。
“朵朵在哪？”
女孩怔住了，看到她焦虑急切的表情一下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遗憾的告诉她，“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告诉我冯薪朵到底去哪了？”
“原来她叫冯薪朵啊...只知道她叫朵朵，全名都没听过。看来你比我了解她...”
陆婷恍然大悟，松开了女孩。
原来她也是个过客。
说到了解，直到此时陆婷才意识到，她没有冯薪朵的电话，微信等任何联系方式，更不知道她住哪儿，和谁有什么关系，甚至不知道她今年到底多大。
风停了，天阴的像一床厚实的棉被，抖落下来鹅毛般的大雪。
陆婷站在便利店门口四处环望，口袋里的钥匙越来越凉像冰一样。
“喵...”
有猫的叫声从长椅附近传出。
陆婷走过去，在灌丛里看到一个小帐篷，里面卧着一只狸花猫，虚弱的叫着，仿佛在求救。
狸猫拖动身子，从肚子下面拱出一只小狸猫，舔舔小狸猫瑟缩的身体，看向陆婷，“喵！”
“天呐...”
陆婷摘下围巾，赶紧将小狸猫包裹起来，看了看还活着，正好在便利店可以买些热牛奶。
她抱着小狸猫走了几步，回头却不见大狸猫跟来。
大狸猫从帐篷了出来，看了陆婷一会儿，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蹒跚而行。
“不要她了么？”
陆婷心慌的如同怀着瑟瑟发抖的小狸猫。
“你去哪儿，还回来吗？”
你们还会回来吗。
雪夜下，狸猫疲惫的背影，固执而决绝，像极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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