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忠爷爷

全忠叔和我爷爷奶奶同岁，但是村里人大家都叫他全忠，所以自小我也是叫他全忠，不过一直叫他老婆忠婶。

全忠在我们不大的村里面，名声很坏，差到我们10岁左右的小孩子都知道他很会打骂老婆，常看见在田里，全忠一手拿着锄头，一手竖着中指对着忠婶脑袋骂娘，仿佛眼前的那个瘦小女人是他天大的仇人。

农家的房子隔几块田走个小坡路各自炊烟袅袅，我们家隔着松树的对面就是全忠的家。在家里我经常听到，全忠不堪入耳的谩骂声，有时候能传来忠婶细细碎碎的回应，但更多时候我在家里阁楼上远看着忠婶低着头不作声的身影。

奶奶和妈妈常说，全忠真是坏透了，忠婶真是可怜，每天辛苦持家还要被全忠破口大骂。我问她们忠婶可以离开嘛，忠婶倒是跑回娘家好几次，可是她前脚刚走，全忠就跑去她娘家认错保证不再犯，领回忠婶。

可是农家男人哪里那么柔情，回自己家去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忠婶言语不疼。可是在他们那个年代，全忠和忠婶竟然也是养育了五个孩子，两男三女。

听说啊，全忠对孩子也是很不疼，心情不舒服了，就拿孩子开骂，仿佛养大的孩子也是他天大的仇人。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开口就是不堪的粗俗话，忠婶维护孩子也要连着被骂，不过全忠不重男轻女，他最疼的是小女儿，专宠她，也听她的话。

奇怪的全忠在节日饭桌上会一个一个把他其他孩子全骂过去，骂得他们都不好意思吃饭，不敢吃节日才会有的鸡鸭猪肉。可是，他从来不骂小女儿，大鸡腿，鸭腿他很舍得给小女儿，尽管她一点活儿都不会做，还时常捣蛋。每次丰盛的晚餐前，小女儿都会挑食，不是丢桌上就是把肉给哥哥姐姐，说他们吃了肉才能力气去干活，还会阻止全忠继续骂哥哥姐姐。全忠无可奈何，却对小女儿言听计从。

全忠的名声差不仅是他家里后院的事，骂老婆骂孩子也是他家里事。可恶的是，他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和整个村的人都对骂过，连人家几岁小孩都不放过。

有一次，我和一个男孩在他家的菜园子旁拔草，我嘱咐男孩不要动了他田里的菜，他很凶会骂人的。等我装好了一篮子草回到家的时候，奶奶问我是不是去全忠菜园去了，我以为全忠自私到别人在他田里附近都不可以了，原来是全忠老早就静静看着我们两个孩子在他家菜园子转悠，等我们离开了马上跑田里看到他的菜被拔了，上门找爷爷奶奶对峙。

全忠视力很好，老远就有看见男孩好像在糟蹋他的菜。在上我家的时候他已经去了男孩家里，把男孩和他父母得理不饶人凶狠狠骂了一遍，不过一些菜苗，全忠拉着男孩一家三口上菜园里来来回回理论了好几遍，一点不顾乡里情面，也不管小孩不懂事哭泣。

说全忠自私是因为夏天时候，家家户户的水稻田缺水，他每天都一大早去放人家田里的水，来灌溉他家的地，等人家发现了他还凶回去。谁家不想自己的田里多点水，他倒好，每年一干涸都一大早四点多就去放人家的田里的水。

但其实，他引来的水虽说是来自上一人家的水稻田，但源头却是老远之外的山泉水，他每天都早早去做渠引水，在太阳毒辣之前保证让自家的稻苗喝饱了水。经过别人家的田在所难免，挖了人家田梗总归是不好，被骂了还是不舒服的，他嘟囔几句自知理亏倒是不会再多纠缠。

全忠人挺坏，可是他养的菜绝对是全村里最好的，且说他菜园里的菜，一年到头，当季的菜，无论萝卜青菜还是大白菜水灵的蝴蝶蜜蜂都羡慕。他在每块地的田埂上都种了黑豆，每到秋天收割稻谷时候，饱满的黑豆壳馋得我好想把黑豆藤割回我家。他家独有的金针花，又叫黄花菜更是花开鲜艳，每一朵都花枝招展，花骨朵也比我家后院里的长的大朵。

全忠也是很有生意头脑，他家的黄花菜和黑豆，长得水灵极好的四季豆还是地瓜土豆他都收了挑到集市上去卖。听奶奶说，他卖的价格很高，一点不讲价，不过城里人都爱买他的东西，货真价实，质量成色都很好，还有很多是找他预定的，所以全忠的销量和顾客都很忠诚，挑一担去一下集市，没一会就回来了，又到田里去劳作了。

虽说全忠爱骂人，自己孩子老婆全骂，可是在孩子读书上，全忠明明白白，五个孩子全部都有念完小学，不是他不给孩子读书，实在是孩子不想去学校里，大女儿没念完跑回家里时候，全忠打着骂着扯着她带了一袋土豆到学校里交代老师看严她，一定要孩子念完小学。两个儿子都是被逼着念完中学的。他们讨厌这个名声臭的父亲，却也感激他一棍子，一把黄花菜把他们拉扯大，送他们去读书识字，只是真的不爱读书。他们也知道父亲做了一辈子恶农民，不过想他们读书改变命运，出人头地，只是实在不喜欢待学校里。

好在，全忠的小女儿争气，顺了全忠的心意，念了高中，上了大学，成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好多的事，我是从爷爷奶奶他们聊天听来的，疑惑也偷偷和伙伴说过全忠的那些事。

我感动和惊奇的是，有一次我弟弟玩柴火，竟然把堆在家里小阁楼的稻草堆点燃引起火灾，我们都没反映过来，全忠带着他家的大小水桶，二话不说提了水就帮忙灭火，一点没在意平时和他关系不好的大伙，有条不紊指挥着大家救火。火灭了，大伙都在感慨全忠的出现出乎意料，全忠早就带着两个水桶回去田里继续干活了。平日里，忠婶喊他回家吃饭，他都让忠婶给他带到田里。那会，他是从好几里外的田里，奔回家带了水桶来我家帮忙灭火的。

现在大家基本不赶集了，全忠也不种地了，不过他家的黑豆和黄花菜还有我弟引起的那场火灾总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人之本性总是善良的，因着生计总有些脾性，但也因着他从不压抑心情，保持本性，无情面烦恼，至今身体硬朗还能喂养一群鸡鸭，给忠婶儿女孙子曾孙女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