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梅雨季,雨水连天,北京市中心每到上班季,成千上万把雨伞晃着昏沉,使黑黑的天空反而变得五颜六色。
想必他面试的那天,在千万把雨伞下,在人群里来回穿行,握着雨伞奔跑在湿滑的路基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他细心装扮的衣裤,不相称的西装,以及成人领带还映出他未脱稚嫩的脸。
而我,也不会想到,他,一个原来素不相识的人,却在相识之后,给我半生年纪的浪荡和痛苦,我,为什么被他一次又一次欺骗,却还是深深依恋他;为什么被他一次又一次捉弄,反而更加不知羞愧;为什么明知道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但仍然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他。我像一朵亟待传粉的花蕊,而他就是为我所见的唯一一只蜜蜂,是的,在我心里,他就是唯一。

(一)编辑部,新人
坐在办公室,面试应聘者,我,有些许疲惫,只因为说着固定的客气话,问着固定的问题,把一上午的精气神扫荡的一干二净,多无趣,虽心生厌倦,但是,不坚持,生活的饭碗就要遭殃了。于是,厚着脸皮继续重复。
一个面试者刚刚面试完,当他推门而出的时候,自己真实的感情终于出现在脸上,满满的疲倦,足足的困意,还有轻微的叹息声,以此,来为死荡荡的氛围做点无谓的抵抗,当下一个面试者出现时,我又极快速的满面春风,积极的,客套的,礼貌的,询问他,问那些令自己作呕的问题,应试者同样满脸微笑的回答,千篇一律,双方都明白各自的尴尬,总是这样看破不说破的僵持着。只是各自为自己也为对方提供麻痹还有大写的不自在。

门再次被推开,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第一眼,就让人忍俊不禁,他像个认真的人,又像是一个粗心的人。认真的地方,在于认真严谨的化了妆,而且嘴唇特意抹了唇膏,看上去有些湿润的诱惑。细细打量一番,是一个样貌精致的人,眉毛黑密,修长的在他前额的刘海处若有若无,眼睛深邃,有一种让人感到纯粹的新鲜的黑色,鼻与脸颊相得益彰,恰好在各自合适的位置,从侧面看,它的形状犹如金鱼的前身,嘴巴与人中提高了他的颜值,中等厚度的嘴唇有东方男性所具有的独一无二的魅力。让人发笑的地方,是他所穿的西装着实肥了些,他的身形瘦弱,这样宽大的衣服勉强被他的骨架撑起,领带也过于老气,真的应了那句歇后语"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的这身衣服,是你自己买的?”
“哦,不……不是的。”他慢吞吞地讲。
“谁给你买的?”我继续问。
“其实,是我向朋友借的。”他按部就班地回答。
“好的,你的朋友应该好好练练瑜伽,或者跑跑步。”
我打趣地说这些话,一方面我内心比较喜欢这个腼腆的人,因看出他有些紧张和不自在,借这样一句调侃的话,让他缓缓压抑紧张的心情。另一方面,也是在给他提醒:你是在面试,应该正式一些,如果想被录用,需要改变自己的被动局势,让自己主动一些。
他显然没有领会,依旧扭捏的坐在前方的座椅上。
他像前面的面试者一样紧张不安,似乎除了样貌精致些,仿佛再也没有可以令我可圈可点的地方。
我散懒地摇一摇方形桌上的圆珠笔,玩了有二十秒,我扔下笔,用右手食指敲起桌子。
“你知道,我所属的公司招收专栏作家,包括散文专栏,诗歌专栏,连载小说杂志专栏三大項,你觉得自己符合哪个条件?有没有可以胜任的相关作品作为证明?有一点,本公司明确声明,不参阅你之前作品的荣誉,所以荣誉证书之类的不要拿出来给我看。”
这么快说出面试的正题,是因为自己确实对他已经失去兴趣,这也算是一种对他的变相拒绝录用。因为他缺少活力,给人的印象不是阳光开朗,而是死气沉沉,一个内心也死气沉沉的人,不会对生活有热爱的心,不会对周围的环境有敏感捕捉的意识,更不会写出素材新颖,感情真挚,富有个性,吸引读者的文章。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那,你看这些可不可以?”他拖着慢悠悠地语气丝毫不领会刚才我说的话,举止随意地从随身的背包里慢慢小心地抽出一点又一点的纸。
于是,我看到了呈现在我面前的厚厚的,一沓又一沓的草稿纸。足足有两斤重,我伸手接住的时候,手因为轻估了它的重量,竟然向下落了几许高。
“这是?”我疑惑地问。
“我十三岁尝试写作,十五岁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十六岁在《青年文摘》发表第一篇六万字的中篇小说,十八岁写完三十万字的第一篇长篇小说《夜灯》,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发表短篇小说五十五篇,中篇小说十二篇,长篇小说三部。另有现代诗歌一百三十三首,散文随笔六十五篇,你所拿的稿件,是我短篇小说的一部分,还有中篇小说的一小部分。”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谈到正题上,他反而口齿伶俐,口若悬河。当他说完自己的成就之后,我完全傻了,这是同一个人吗?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以完成的事情吗?

我惊讶地又像是捡到宝一样,认真地翻阅他的稿件,他的字,有种精瘦之美,颇像他瘦翘的身子,虽无敦厚之稳,却有立体身形之美。再看文章,里面有少量的勾画,但整体上具备一气呵成之势。语言有细腻之情,情感如同女性文笔,令我暗暗生疑,一个男子竟然如此洞悉女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不是目睹他确实是个男子,只读他的文章,几乎可以断定作者一定是女性。他的文章,还给我现实之感,流露一种对现实的失望和痛恨,所以结尾处总以悲剧结尾,戳动人性的痛点,让人唏嘘不已。这样的作品,没有切实地体会和真情的涌入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作品里,对相关社会人文环境的描述,又足以证明他的学识渊博,对历史,宗教,习俗都有独到的见解。
“这……都是……你写的?”这次轮到我支吾了。
“是的。”他相当干脆地回答我。
“你是清华北大的大学生吗?”我好奇地问。
“不是,只是一个专科学校的无名之辈。”
一番话着实惊到我,不仅是因为他这样的学历,却能写出这么多优质的作品,还是因为公司只招收重点大学的本科及以上专业的学生。
我又仔细翻阅了一下他给我的稿件,一个先前无趣的已经放弃的人,又令自己刮目相看了。
作为连载小说的编辑部负责人,我有意想留下这个,身负才华,却又腼腆沉稳的年轻人。
“很高兴,你来参加我们公司的面试,你能来实属我们公司的莫大荣幸,恭喜你,你被录用了,请等待入职通知,你的小说深深吸引了我,所以,我想把你调到连载小说杂志专栏当编辑部专业写手,每次发表一篇短篇小说,给予一千元,每发表一部中篇小说,给予五千元,若是发表连载长篇,估计你完结后保守纯收入为五万,如果浏览量大,反响好,会给你另有加成。”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跟他握手。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数秒,等我的手半悬在空中等待他的手时,他才腾地站起来。他想说一些话,但嘴唇只是乱跳,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不过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相当高兴。
“不是还有……下轮面试吗?初次在所有招聘者中选出二十人,再在第二次最终面试中选择三名成员。”
“你不必第二次面试了,上班到了,直接来上班就好。”我看到他的眼瞳在放大,一种不可思议又喜出望外的神色。
他的高兴以至于后来,丑态百出,他转过身离开面试室的时候,竟然磕绊了好几下,差点倒在地上,虽然地上没有任何可以绊倒他的东西。
我为了避免笑出声音,赶紧捂住嘴巴,当他走出去,我立刻笑得前仰后合。
当然,严格来说,我把他破格录用,并没有违反公司相关规定,因为公司在招聘栏的最下方,还明文规定:特别优秀者,可破格录用。估计这个人很精细地把招聘栏从头到尾读完,抓住了别人容易忽视的内容。
而且,他可以在众多学历比自己高的人群里,依然选择参加面试,这证明了他的勇敢,还有对自我的信心。
今天的面试终于结束了,我站起来,身在二十二层的大厦之中,望向蓝玻璃外,雨水还在下着,红的伞,蓝的伞,白的伞,黑的伞,来去匆匆,宛如一场游离的梦,不停留,不告别。
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个腼腆的二十余岁的人打着一把伞,伫立在万千伞的中央,抬首望我,明净的脸,微笑的脸,让我心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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