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她一壶清酒,一身红衣,立在城头,傍午的风吹得她裙角飘飘,他顺着那眼神望去的地方瞧去,不晓得这人流涌动的街市有何奇特。许是目光太灼热,她回头朝他举起酒壶,嘴角含笑,眼波流动冲他饮下一口酒便失了踪影。
身边仆人问道:“公子,可要奴才去打听打听?”
他笑着摇头:“无需,还会再见的。”似她这般不拘小节,能立在城头喝酒的姑娘实属罕见,下到这城池就听闻的人是她吧。传闻她美的天姿绝色,饶是皇城里的嫔妃公主们也是比不上的,皇宫中的嫔妃公主他是见过的,今日见她,发觉是不如她生的美,这点倒是真的,又传闻她做事狠辣,杀人如镳。这城池不大,她可谓人人知晓,却未曾有人知晓从哪里来,只知道现住在那城中。
再见是在阁乡居,他招了这里的头牌在屋内抚琴,不知怎地,就知道今日会再见。让人退下,屋里独留他一人,他亲自起身在条几摆上酒杯,她果然来了。
看到条几上的酒杯,她笑意盎然,款款的走入屋内,环视一圈说道:“竟有些不想杀人了,过过听琴饮酒的日子也不错。”
他也笑,眼里的笑意溢出来,蔓延到了她脚下,他开口是与笑意不同的清冷声音:“坐吧。”
一杯下肚,她问道:“怎知道我今日会来?”
“就是知道,你穿红衣是极美的,不曾见过有人比你更合适穿红衣,”他看向她说。
她被这话逗得笑个不停,轻咳两下止住笑意,颇为认真的说:“想不到你竟会这般讨得女子欢心。那往后再见你就只穿红衣好了。”
那日之后,她时不时来他暂居的府里坐,有时回府她坐着院中的葡萄架下,有时在书房描画,还有几次在他卧房浅浅睡去。每每她睡去,他便生了把她带走,永远放于身边的想法。若是他强行要带她走,她必然得走,可他不愿勉强。她不同于普通的江湖女子,她该过她愿过的日子,是他只一眼便想护着的人,值得最好的。
夜晚她提酒上了屋梁,对着明月饮酒,见他从中院走来,疾身从屋梁冲下,拔了他今日腰间佩的剑,他丝毫未动,看她又跃上屋梁,一壶酒,一把剑,月下舞起来。她的招式奇特,但却美的摄人心魂。
一舞毕,她坐着屋梁上对他说道:“知你要走,以舞相送,你知晓的,我这招式都是一个人头一个人头练起来的,比不上寻常女子的柔美,但好在这月色美,凑活着看吧。”他不开口留,她也不问,若他要做那“我以为你想过这般日子的人”,那便不再见吧。
他静静的立在院中:“不,极美的,美的勾了我的魂。起先我想着你必不愿随我回那牢笼,进那地方已觉得委屈与你,虽能知晓能做到一生不负卿卿,可你那般自在的人,我不忍约束。可奈何心中对你欢喜的紧,生了欢喜便不能想着让你留在这城中,除去我会想念的厉害,还有便是,我担忧你。”
她已站定他眼前,眼里起了雾气,眼睛亮极了,她开口道:“未曾想要过这皇朝太子的承诺,是我倾心你,就算你回去忘了我,我也不会怨你。可你这般留我了,许我诺言了,我且问你,回到皇城还与我喝酒否,还抱我去月下赏月否,还准许我上你院中屋梁否?”
他笑道,握紧她的双手,点头:“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她也笑:“那这皇城我也去得,我信你不会负我,”她前倾,头抵在他胸口道:“月愿随公子走,不论是皇城,还是江湖,定与公子相随。”
他问道:“可会怕?”
“未曾怕过,知晓你待我情深意切,就不曾怕过,深宫寂寞也是忍得的,可我知晓,你不会让我独守在那深宫中,”她笑道。
手轻抚上她的脸颊,问道:“这些年,可曾后悔杀那么多人?”
她未有任何不满,便道:“不曾,生在这纷扰江湖,习得一身武学,不为谋命那要为何,好人恶人我都杀过,只为自保和钱财,要说悔过,不曾,但是杀人时怕过。如今不会再杀,不为别的,为的只是怕这余生留你一人,白白辜负了你一世情义。等不到下辈子,因我知晓我这般罪恶多端是要入畜生道的,只能今世厚脸皮的活着。”
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莫怕,今世还是下世我都会护着你。”
她笑道:“这点我倒是信的,这一回皇城,便有无数的阻碍挡在我们面前了。我的过往也会被查的清楚,我是不怕的,也不愿想娶了我这样的女子成为你的太子妃会对你如何,我终究是自私。那日你来时,我远远就望见了,立在城头也是为了看得明白,那一眼,我就知晓你是我夫君。上天待我终究不薄,虽无父母疼爱,但还能遇见你,此生够了。”
“承诺许给你,回去后也会做给你看,莫忧,我护着你。”
抬头看向天边的明月,她在他怀里嫣然一笑:将来,将来又如何,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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