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像你这般人,从见你第一面起我便希望你可以活着长长久久的。以后我便唤你长生可好?”
相思局·其一长生他又生我的气了,我不过是偷偷溜出宫半日,他便狠了性子一连三日都不来瞧我一眼。
长生总爱与我谈论些知乎者也,我不爱听他絮絮叨叨,常常捂着耳朵想着能搪塞过去,可他不来我总感觉心上缺了一块。
听说暨乐又病了,长生今日去看了她。
对于暨乐我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倒不是说她分享我的丈夫我嫉妒心作祟,我们江湖儿女才不会那般小气。
全全是因为这厮太过矫揉做作,每逢我与长生吵架她必是要生一通大病的。
可我见过长生对她笑的样子,暨乐是尚书的长女,说是打小就与长生情投意合,我听的烦出茧子的之乎者也是暨乐可以接上的。
我常常还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长生与暨乐就笑了起来,只是暨乐每每都是低着头扯着袖子没有半点声响。
陈姑姑告诉我那是女子的矜持,也是我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
长生笑的很开心,但我觉得没有我们上山采野果子的时候开心。
宫里的人都在暗暗议论,自长生把我这个野蛮女子带入宫时便没有止过,说我抢了暨乐的位子,说长生只是为了还我的救命之恩。
我听的心里实在是委屈,气不过拉了宫女找她们理论,她们只会一味的磕头然后哭着喊着奴婢该死。
我觉得这宫里无趣透了,可还是舍不得长生,只好带着纯儿偷偷的跑出宫去玩,可我一出宫长生便生气,长生一生气便不同我说话,长生一不同我说话暨乐就要生一场大病,暨乐一生病宫中的人便又开始偏偏的议论我。
相思局·其二
我与纯儿被抓了几次后长生是真的生气了,过去我也见过他那般模样,是宫人粗心误喂了阿雪耗子药,那日我与长生正抱着阿雪喂它小鱼干,它突然便口吐白沫。
我慌的生生急出了眼泪,长生大声喊着太医,只是人到时,阿雪已经断了气。
长生抱着我,我看见他红了眼眶,长生说既然是整个药膳局的过失,那便通通赐死,他说出这番话时我紧紧的扯着长生的袖子。
长生不是不明是非的昏君,而阿雪是我与长生的命根子,就这般被草草的了结了生命。
我讨厌着宫里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我讨厌着宫里的处处为营,心计叵测…
可到了傍晚长生还是赦免了他们,通通发配到了辛者库永远为奴为婢,我眼角的泪还没有干透,我问长生阿雪就白白死了吗?
长生轻轻吻干了我眼角的泪水,长生紧紧抱着我过了好久才开口说话:“姜儿,他们也只是被利用来顶罪的可怜羔羊罢了。”
我用袖子狠狠的擦了擦眼泪,我推开了长生瞪大眼睛问他阿雪就那样白白死了吗?
长生将我拉过去紧紧抱住我,他抱着太紧我推不开他,只是捶打着他的胸膛,呜呜的喊着他将阿雪还给我。
长生很爱阿雪,就连当初它惊了皇帝的轿子,长生还是跪着求皇帝放过阿雪。
那天晚上长生不知道跟我说了多少句对不起,我也不知哭了多久,那是我第一次想舍下长生回山间继续做我的土匪头子。
长生在宫中有他的暨乐依旧快活,可我连阿雪也没有了。
相思局·其三
天通二十一年,蜀中大乱,那是我第一次见长生的情景,我只是觉得他生的白净,斯斯文文的,便问他可愿做我的压寨相公。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模样,寨中的男人都是黑黝黝的,没有半点赏心悦目。
听了我这话长生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握紧了佩戴在身上的剑。说了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顿时有些慌了神,急忙跑上前去解释了一番:“我不会吃了你的,我只是贪恋你的美色罢了,我我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纯儿拖了回来,大抵是看长生的脸色不太对,于是小声的在我耳边嘀咕着说我太过吓人了,同时还让我不要被男色冲昏了头脑,我们此番是要劫下这官粮来救命的。
连年灾荒,官府克扣百姓用度,贪污赈济的银两,这小村庄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们与这些杂兵不一样,我们是拿命去换粮食,所以不过半晌就将他们拿下了。
纯儿那一行人想着如何处置那被绑的大片的人,而我却走到长生身畔蹲着看着他傻笑。
“这官府也真是无用,竟让一帮乡野之徒为虎作伥,也难怪这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长生不太好意思看着我这幅痴样,将头转向了别处。
话音未落纯儿便一声冷哼:“瞎长了一副皮囊却只会一味的胡说八道吗?若没了我们这般乡野之徒只怕连民都没有,只剩成堆的尸骨了!”
“你此话何意?”长生的语气突然大了起来,我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虽然这本就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激动,但还是拦下了纯儿。
“这件事日后再说,我倒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我蹲下靠近长生的脸,他的眼眸生的太过好看了,我竟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你说。”
“我该唤你什么好,未出阁的女子不好随意喊夫君的!”
纯儿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我们这寨里的男子何人不及他?你可不许将这一门心思全放在那小白脸身上,我们从来只劫财,不劫人的。”
我本还有些犹豫该拿长生怎么办,纯儿一语便点醒了我,我今日若不绑了长生,他日便只能是嫁给这寨里的黑子们了。
于是我一声令下,劫了货与长生一同回了寨。
相思局·其四
可长生好像一点也不开心,他不吃不喝不同我讲话,我好像是供着一个铜像,虽然生的好看但却是死的。
“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这一生最怕的便是别人不理我了…”长生一把甩开了我,他将眸眼盯着我,长生说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我。
“我若是允了你,你是不是能好好的吃上一口饭。”
“是”
不知道为何,我笑的很开心,一把抱住长生哭了起来,长生的手足有些无措,生生的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便帮长生收拾好行李打算送他离开,我在行李里特意装了好多白馒头,我怕长生路上饿着,他就好像那白面馒头一样,不仅白净,定也是相当的可口。
只可惜长生从未让我尝尝他,我只知道他的身上很香,每每我都想与他能一起,可他好像不喜欢这寨子也不大喜欢我。
送长生走了一段路后我问他之后会不会念我,长生倒也干脆,连头也不回便道了声不会。
我小声的跟在长生后面嘀咕,你走后我每天必是要想你念你百来次的,就连我看那白面馒头都一定像极了你。
长生没吭声,一个脚的步调不一致让他滑倒在了悬崖边上,我赶紧攥住他的手,想着一把将他拉上来,只是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长生看着匀称的一个文弱书生竟这般的沉。
于是我与长生一同掉了下去。
待我醒来之时天已经暗下来了,长生生了火在一旁烤着衣服,我看着火光照着长生的侧颜突然笑的很开心,长生就在一旁看着我对他傻笑,摇了摇头,将烤干的衣服扔到了我的身上。
“长生,你冷吗?”
“我不唤这个名。”
“可我问了你千百次你都不愿告诉我,我总不能一直对你没有个称呼。”我抬头看着长生,他正低头看着火,过了好久才缓缓吐出"濮瑾"二字。
“濮瑾?可是这名字我念的有些拗口,想着笔画肯定也是多的没完没了,我怕是不会写的。”
“…”长生嗝了半响还是没有回我,我耐不住性子便又跟他说了我为何要叫他长生。
“因为像你这般人,从见你第一面起我便希望你可以活着长长久久的。以后我便唤你长生可好?”
“随你。”
“长生!长生!长生!长生!”我突然一把抱住长生,他想挣开我的手,我只好抱的更紧些。
相思局·其五
“长生,我好冷。”之后我看长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便靠在他的肩上沉沉的睡去了。
第一日,我与长生便想着如何能逃出去,只是在地下晃悠了半日,还是没能寻到路。
第三日,还是无人发现我们,好在我们身上还有些许的白面馒头。
第七日,粮食快吃干净了,我与长生在寻路时抓住了一只受伤的猫,我开心的快要跳了起来,想着能添些野味,可长生只顾着给猫包扎丝毫没有想要吃它的意思,我只好作罢。
第十一日,长生被毒蛇给咬了,我二话不说便去用嘴吸毒,我知道这样是没有半点用处的,但我还是愿意,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的跟长生一起死了。
长生笑着喊我傻货,说是第一次见我这么没脑袋的女子,以后定是嫁不出去的。
我笑呵呵的望着长生说,今天你同我讲的话比在寨中一个月还要多。
那是长生第一次抱紧我,他问我怕不怕死,我说怕但是一点也不后悔。
长生的身子好软好香,我很快便没了意识。
第十二日,我不知怎么出了悬崖,长生与一个陌生人谈了好久,竟不知为何愿意跟我回去了。
第十四日,我们给这只野猫取了个名字叫阿雪,同时回到了寨子告诉了纯儿这些天我们都是如何撑过去的,蜀中又比平时乱了多少。
第十五日,一袭红衣,我嫁给了长生。
长生说只要与我喝下了那合欢酒,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从此只得一人白首,我不愿再听他的絮絮叨叨,一把扯开了长生的衣裳,然后将他扑到床上。
长生脸色本是无措,见我没有了下半步的动作,便轻笑出声问我想要做些什么。
“自然是做些寻常夫妻都该做的事情,只是平时里跟纯儿谈论,她只教我到了这,我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了…”
“原是这般阿?”长生将我的头又摁下去了一些,他温热的呼吸一深一浅的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脑袋有些懵,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为何长生的睫毛这般长,这样好看。
“无妨,我应是比纯儿多读了些书,这后面的事我便亲自教你。”长生话音刚落便翻身附了上来…
一夜涟漪无梦…
再后来,不知为何一大群官兵都上来了,他们都称长生为殿下。
长生问我愿不愿意同他回去,我看着纯儿与那寨中的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那些兵官在寨中停了一夜,长生也与我坐在山中看了一夜的月亮。
长生说他一个人在万人之巅上太多孤独了,长生说我若不跟她回去,他只怕一辈子都遇不到我这般蠢笨的人了,长生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想与我共白首,不相离。
于是隔日我便带着纯儿与长生一同回了宫,可之后我总觉得长生骗我,他将我骗进了宫,他一点也不孤独,长生他有暨乐。
而我什么都没有了。
相思局·其六
不知何时起,我便开始自己动手剪烛心了,看着烛光一点一点的灭下去,我好像也就那般过去了。
我剪到第七盏的时候便知长生今晚不会来,可我今日总是觉得心头不安,喊了好几声纯儿也无人答我。
想着她应该去哪里快活去了,近些日子里纯儿竟也开始摆弄女孩子的胭脂水粉了,我开玩笑的问她是不是新得了如意郎君?她支支吾吾过了半晌也没有回应。
卸了发髻褪去了外面那身厚重的衣服,我还是没觉得有一丝的轻松,不知道有多久,我没有坐在树上与长生一起数星星了。
长生不理我,我便好像是将自己也一并丢了。我合着里衣睡下,暨乐赠的香我是一点也不喜欢的,熏的我头疼。
我翻来覆去头疼了一夜,怎样也睡不下,想起塌倒杯水,可刚下床便失了意识倒了下去。
直到早上宫人们发现才将我扶了起来,他们忙慌的想要去找太医被我给拦下了。
我喝了口水看着她们:“我在地上睡了一夜你们才发现,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们估计半条命也没了,比起太医你们帮我找找纯儿吧,我有些念她了。”
宫女们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我一挥手便让他们退下了。
可能是初春容易犯困,我只觉得身子沉,乏得很,便附在桌子上睡着了。
到了夜里,我等来了我的纯儿,只是她没了气息,我怔怔的看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滴湿了纯儿的衣襟,宫女们伏地告诉我是因为纯儿顶撞了乐娘娘。
我只得呵的一声,抱住了纯儿的身子,我与她相处了十七年,自小便知她怕冷,如今她的身子这般的凉,好似我怎样也捂不热。
长生进来了,他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屏退了下人,蹲下身子轻声念着我的名字。
“滚。”我没有看一眼长生只是不断的拍着纯儿的肩,长生将我拉到了他的怀里,我挣脱不了,于是便狠狠的咬向他的肩头,混着眼泪我闻到了血腥味。
长生抱着我,语调很温和的对我说:“别怕,复杂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
于是我等了三日,纯儿用她的死换了暨乐三个月的禁足与半年的俸禄。
我不知为何近来,只觉得身子软的很,也只会掉眼泪,长生请了太医说了动了胎气,长生一把抱住了我,他跟我说,姜儿我们有孩子了。
我的心口只觉得被搅的很疼很疼,我一口血吐在了长生的衣服上。
相思局·其七
可能是怕我会出什么岔子,宫女太监们会让我不习惯,长生干脆将整个御书房都搬到了我的殿中,除了上早朝,其他日子都待在我的身边。
长生说:“姜儿,我们就跟以前那样,你若想去看月亮我们便去你院子里头的那棵树上,你若想喝陈酿我们明日便去埋,等到明年春天应该就可以喝了,我们…”
“长生,我有些困了…”
“那你便早点休息,怀了孩子自然会累些,是我没有体谅到。”
夜里长生估计是被我的咳嗽声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的喊了人,然后亲自喂我喝药,这药气让我本就犯晕的头更加的难受。
我的眼泪便落到了药汤中,长生拿了帕子给我擦眼泪,笑着说有他,让我不要害怕。
“纯儿像是生我的气了,整整三个月都没来看我,长生你说怎么纯儿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呢?”我将长生手里的汤药抢过用尽全部力气砸到了地下。
“纯儿她确实僭越了,她不分缘由的将暨乐的头摁进水里本就是死罪,如今为了你我已经罚了她禁足三月了。”
我听这话只觉得心口发凉,原来在长生心里乡野之人终究是乡野之人。
“纯儿对你来说算什么啊长生?一个宫女?一个奴婢?还是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阿雪是不是也一样,不过是一个畜生罢了!”我抓着长生的手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丝不忍与痛心,可我读不懂…
“你够了!”长生将我的手挥开后可能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于是慢慢的对我说道,天已经黑了,我应该乖乖睡觉了。
我下床想要离开却不小心踩到了碎的陶瓷,我慢慢的低头去看,血已经流出来了,我刚捡起一个陶瓷碎片就被长生抱回了床上,他转头吼着那群太医让他们滚过来。
“你们都给我滚开,不许碰我!”我不管脚下的伤还在流血,踢开了那个替我诊治的太医。
长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挥手便让太医先退下了,长生蹲下身子来拾那些陶瓷碎子,说让我小心些,他会心疼。
我不知是怎么了,握在手心的陶瓷片就往长生的背上刺去,眼看要来人了长生大手一挥,没有转头:“你们都给我滚下去,今天的所见所闻不许传给外人。”
长生捧起我的脸,笑着对我说:“再信我一次,可以嘛?”
我看着长生的眸子,还是那般的好看。
哑声回答长生:“我不敢信了。”
我不敢信了…
相思局·其八
虽是太医每每来请脉都说胎像平稳,可我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我拿了当初握在手中混着我与长生血的那个陶瓷片子去找了暨乐。
她笑着迎我,说是长生新赐了雪顶含翠,问我要不要尝尝。
“乡野之人喝惯了粗茶就不劳烦了。”我推开了她递给我的茶,暨乐的眼神沉了沉,突然轻笑出声道:“姐姐可是救了濮瑾的金枝玉叶的贵人。”
我看着暨乐的脸只觉得心烦,连客套都不想,只是说:“我不想与你绕弯子,纯儿本就是个淡漠性子,你到底与她说了什么惹的她那般。”
“姐姐您可别这样说,妹妹也不是个爱招惹麻烦的,嫁给濮瑾后便一心…”
“你说不说!”我不想听暨乐继续说下去了,索性拿了碎片架在她的脖子上。
不过一刻不到的功夫,御林军与长生都来了,他们举着箭一个个都对着我。
长生大喊的让我停下,我没有回他只是转头看向暨乐:“长生他那般爱你吗?竟怕你受损令百人拿箭对着我,原是我奢求了。”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闷的慌。
暨乐看我这般样子轻笑出声,她好像一点也不怕笑着看着我:“姐姐要庆幸自己怀着龙子,否则早就没有命在这伤春悲秋了。濮瑾从生下来便不会爱人,他心心念念爱着的只是权,他不爱你,自然也不爱我。”
我听着这话不知何故泪水又涌了上来,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我轻声说道:“可长生说想与我共白头的。”我像是对暨乐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的长生,他跟你的纯儿有过一夜春宵你知道吗?不然他怎会只是禁我几个月的足,不过是我替他铲除了个祸端。当初长生娶你是为了躲开四皇子追杀,掩人耳目你知道吗?阿雪是长生下令毒死的,因为它冲撞了先皇,长生是为了讨先皇的开心。将你接进宫也只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爹爹是当初平定西周的大将军,只是因公殉职了。”暨乐一通话出来,我也只听清了七七八八,却心好似缺了一块。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的手抖了抖,生生又吐了一口血出来,无力的摊在地上,地面上很凉很凉。
暨乐笑的开心,她缓缓的低下身子对我说“拿着箭对你,只是因为你除了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其他的利用价值了。对了姐姐,这香里的毒虽是我下的,但濮瑾是早就知道的。”
我流下了寒月十八最后一滴泪,殁在了寒冬。
可能是死于暨乐送的香,可能是死于长生。
END
文章选自微信公众号《南国听雨》
作者:肆三
一个不擅长数学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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