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人新年的第一餐,自然得是必须得是糯糍粑、油茶汤。
烤糍粑大初一早上,一家人围着火坑而坐。毛毛炭暗红的火石闪闪烁烁,糍粑在粑架上慢慢烤着,渐渐变软,然后像吹了气似的胀起来,随着轻微的“砰”一声,烤得焦黄的外皮裂开来,露出里面的腻白绵软,甜糯的香气就从裂开的缝里丝丝袅袅的溢出来……吃糍粑蘸上蜂糖,软香甜糯,老家有句言子:“一行服一行,糍粑配蜂糖。”足以说明两者绝配;糍粑配老酸菜,最好是野胡子葱酸菜,则又是另一种滋味。吃的时候,把糍粑掰开,在中间填上野胡子葱酸菜,独特的咸鲜酸爽,野葱辛香配上糍粑的细腻软糯、糯米清香,只是想一想都流口水。
相比过去,现在要吃糍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机器制作,简便容易,随时想吃都能买到,有冰箱,也能存放很久。但小时候,糍粑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打糍粑可是过年的头等大事。
“二十八,打粑粑。”性急的人家,腊月一冒头,就开始准备打糍粑了。打糍粑的地点一般都在院坝宽敞的人家里,堂屋里十几张八仙桌已经摆好,抹上了蜂蜡,几百斤重的厚青石粑窠也抬出来放在了院坝中间。三五几家街坊邻居或是亲戚一起出动,分工合作。老人们负责淘米撩米、烧火、用甑子蒸米;壮劳力们负责把糯米打成糯米团;妇女们则负责糯米团分成小团做成扁扁圆圆的糍粑。
打糍粑打糍粑“打”的环节是一件力气活加技术活,糯米团打的好,糍粑才会细腻均匀,打不好,中间就会还有粗的米粒子。当蒸熟的糯米热气腾腾地倒进粑窠后,两个壮劳力对面而立,粑锤沾上清水,趁热用粑锤一来一回地将熟糯米擂、揉、挤、压至粘做一堆,然后跟打夯一样,抡圆了粑锤错落地砸下来,此起彼落,你来我往,如密集的鼓点一样,极富节奏感,中间也不歇气,一气儿就把一窠打好。俩人的配合也要非常默契,技巧好的利用惯性抡捶,刚刚好你起我落,又快又准,否则不仅很容易让粑锤撞在一起,也会让糯米团黏住粑锤,打起来也更费气力。
打糍粑是一件大事,冬天里也歇了农活,所以哪家开始打糍粑了,常常会有很多人来看热闹。闹腾腾的院坝里头,等着起窠的妇女们笑盈盈地,面带着隐隐约约地骄矜站在粑窠边,和边上看热闹的人们相互玩笑打趣着,扯着闲篇;细伢子们一个个双眼放光,等着起窠后第一团Q弹的粑粑呢。直到糯米已经打到绵软柔韧,就有人将双手涂上蜂蜡,上前把糯米团抠出来,双手悬空抱着一大团糯米团快步走进堂屋,细伢们一窝蜂地跟了进去,大人们一边笑骂着“饿死鬼投胎地些,口水都流到后阳沟头了”,一边揪出小团小团糯米团子,塞进孩子们手里。
揪小团搓圆,抹上蜂蜡,一排排在八仙桌上摆成正方形,再把另一张八仙桌翻过来放上去 ,两人一边一个,踮起脚尖按住桌子横杆,用全身力气向下压,保持几分钟再翻开上面的八仙桌,一个个扁圆的糍粑便成型了,这时候要趁温热的时候,五个一叠叠好,放到簸箕里冷却。
你家三十斤米,我家四十斤米,几家人的糍粑,有时候一天也打不完。家境殷实的人家都是细腻的白糯米糍粑,米也打的多,占用的时间和劳力也多,打完了就会分给一起打糍粑的人家一些,也会得到其他人家回赠的苞谷、高粱、小米糍粑;一般的人家则是糯米掺上白色的糯苞谷为主,还有高粱、小米糍粑,糯米糍粑只有很少一部分,那是用来待客或是给老人孩子们吃的。打好的糍粑用开春前的泉水泡上,不会开裂也不会变质,一直可以吃到正月出头。
配上油茶汤才够地道除了好吃,一餐能吃多少糍粑,也是寨子里汉子伢子们比拼和炫耀劳动力的方式。农村的活,少不了挑抬背扛,气力越好的人,吃得自然也多。听父辈们说,过去男人们吃糍粑是不数个数的,而是论手或倒拐子。一手就是将糍粑一叠一叠重起来,从成年男人指尖一直叠到肩的高度,大概是四十个;一倒拐子则是从手肘到指尖的长度,大概是四叠二十个。据说我爷爷那个时候在四乡八里是出名的好劳力,打糍粑的时候,五六百斤的青石粑窠悬手就能从后院端起来搁到院坝头,吃糍粑则一次要四倒拐子,加上油茶汤,苞谷子,这食量也足够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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