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学生以随园“门无凤字;座有鸡谈”一联向林岫请教,她“遂检书多种,未得。”最后只在所藏民国《巧对精华》残书中发现有录,但也并未作释注。我好奇地用电脑检索此联,也只得到了许多碎片而已,和以往检索时所看到的满坑满谷的热闹景象比起来,不免生出那么一丝冷清的感觉。林岫在《紫竹斋艺话》中对此联作了注释,联精彩,阐释同样精彩,我这里且当一回抄书公如何?
此联,归“有无联”,属“反对为上”之类。“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刘禹锡〈陋室铭〉)。“高山仰止疑无路;曲径通幽别有天”(昆明龙门联)、“问今世有几双醒眼?叹古今无两个知音”(旧戏台联)等皆是,专拈“有、无”反义对出,用正反出击法。
“凤字、鸡谈”俱用典,语意诙谐,当以自我调侃联读之。
上联“门无凤字”,意思是袁枚自诩随园没有庸俗之人。其典出自《世说新语·简傲》,说稽康的好友吕安来探望他,“直康不在,喜(稽康之兄)出户延之,不入,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凤”,析字可视作“凡鸟”。吕安题“凤”字是讥讽稽喜平庸无才。后人遂以“题凤”喻高士造访,“凤字”则戏谑庸俗之辈。历代诗人写访友不遇的诗也常用此典。
唐代诗书画家王维的《与裴迪过新昌里访吕逸人》有“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又中唐“大历十才子”之一的钱起的“酬赵给事相寻不遇留赠”诗有“忽看童子扫花处,始愧夕郎题凤来”等,皆据典烛照,寓意甚明。
下联“座有鸡谈”,亦是自诩,说随园雅集颇多文化清谈。其典出自《幽明录》,说晋时兖州刺史宋处宗,曾买一长鸣鸡,“爱养甚至,恒笼着窗间,鸡遂作人语,与处宗谈论,极有言智,终日不辍”,后人遂以“鸡窗”称书窗,“鸡谈、鸡语”为清谈。
晚唐诗人罗隐《题袁溪张逸人所居》有“鸡窗夜静闲书卷,鱼槛春深展钓丝”,又《寄征士魏员外郎》有“窗晓鸡谈倦,庭秋蝶梦阑”,宋代范成大《请息斋书事》有“篱东舍北谁情话?鸡语鸥盟意却长”等,皆以此典出之,戏称如是,亦不避讳。
袁枚 自视清高,以园联稍作标榜,情由可原。文人宣泄爱憎,历来有各种形式。如果标榜可以看作是恃才傲世的外化形式,那么,标榜也可以成为一种宣泄,个中难免有蔑视俗流、顾影自怜的情绪。泄之,只图一快,自觉回肠荡气则可。腹中真有经纶的恃才傲世,是清狂;无才傲世,则是疯狂;物情俱以类分,不必奇怪。(以上引自新浪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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